正文 第十六講麥卡勒斯:《傷心咖啡館之歌》(3 / 3)

艾米利氣得要命。她的親愛表哥突然像走狗一樣追隨起她的仇人前夫。她說了,她很不高興。但這時候她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竟然把工裝褲換下來,換上了一條裙子!她要用色相同前夫重溫舊夢嗎?我把小說翻過來顛過去看過好幾遍了,我就一點沒看出為什麼來。她幹嗎要把工裝褲換成裙子呢?而且麥卡勒斯特別無恥地告訴我們“她那兩條腿又粗又壯長滿黑毛”。女人呐,幹嗎要換一條裙子?

馬文經常過來。他從來不和艾米利說一句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時常來艾米利這邊喝酒。他喝酒是誰請客?當然是李蒙請客了。他隻要來,李蒙就有機會以主人的身份巴結馬文。馬文是受之心安理得。他每天過來喝酒,他喝酒的時候李蒙一直是伺候左右。這段時間艾米利確實出了大問題了。她是想過很多很多招。比如說在酒裏下毒。別忘了她一個是會看病,一個是會釀酒。所以我說,一個醫生加一個釀酒師,要想害一個酒鬼,那真是太容易的一件事了。奇怪的是,她給馬文的酒裏下毒的時候,她自己總是要把杯子搞錯,總是要把有毒的杯子留給自己。當然她也沒死掉,因為她是醫生。她對氣味是非常敏感的。一個好的釀酒師,她的鼻子和嘴都是第一流的。所以她每一次喝到有毒的酒,她就知道不對,自己又搞錯了。她也在馬文常散步的地方設過陷阱。那些陷阱是可以套狼的,她用來套馬文。但是總是套不住馬文,自己再去看那個陷阱的時候,卻把自己給套了。晦氣到家。她還設過絆索,自己絆倒了;設陷阱,把自己夾了……從這裏,我們可以看到,艾米利的心煩意亂已經到了極點。但即使這樣,他們每天見麵卻從來不說一句話。有一次,馬文又順手揍李蒙,他都已經揍慣了。結果艾米利怒從心頭起——過去評書說的“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突然她把拳頭捏起來了。艾米利的拳頭捏起來,可是非同小可。兩個人開始追逐,轉來轉去。但是艾米利終於也沒有撲上去,盡管她占了點上風,因為本來一個就是準備躲,另一個是端著拳頭準備砸。這時候發生了一件比較特殊的事情,就是下大雪了。這地方人全沒見過雪。我遇到過最奇特的事情就是在不太該下雪的地方下大雪,就在我寫那個《岡底斯的誘惑》的時候。我當時是在現在叫都江堰市的地方。如果你們對地理稍微有點認識的話,應該知道,都江堰市過去叫灌縣。一九八四年一月份,我在那裏住了一個多月,我奇特地寫出了後來所有讀小說不讀小說的人都說很怪的小說,也就是《岡底斯的誘惑》。我就是在那裏寫的。我在一些散文裏說過,那段時間,非常奇特。多老的人都沒有見過那麼大的雪花。每天飄那麼大的雪花。

在艾米利把拳頭捏緊了端起來以後,本鎮就下了一場大雪。這是天兆啊,是異常的一種兆啊。看來她是南方作家。我們知道,美國的緯度和中國的緯度比較接近。我們的麵積稍微大一點,也都是九百多萬平方公裏。我們隻能這樣推一下,我們中國的南方,過去魯迅討論過,什麼什麼雪花大如席啊,你總不能說是廣州雪花大如席吧?在廣東就很難看到這種大雪。本鎮的人就都沒看過大雪,下大雪就變成一件很奇特的事情。雪給沒見過雪的人群帶來了一些異樣。但這時候,真該馬文牛一下,因為馬文看過雪。假如一開始李蒙告訴艾米利說那馬文知道什麼是雪,會比他坐過牢的理由好一點。馬文這時候很權威,他告訴大夥他在哪裏看過雪。我雖然是個東北佬,雪是見多了,我仍然覺得它奇特得不得了。

事情終於有進展了。馬文背著自己的行囊,出現在咖啡館裏。艾米利這時候顯出一點大將風度來了。艾米利想和他冰釋前嫌,不和他計較了。但馬文就是不理她,就是不給她麵子。結果反倒還是李蒙告訴艾米利,馬文是想住到這裏來。馬文還是凶悍的,緊逼到老巢來。而且馬文完全不理房子真正的主人艾米利。他隻是大搖大擺跟在李蒙的後麵。李蒙像一個夥計般跑腿“咚咚咚”爬到二樓去了。二樓可是艾米利小姐的閨房啊。李蒙還是第一個有機會踏進她閨房的不是她老公的男人。如今已經不是她老公的馬文居然就大搖大擺地進了禁地。進去之後,李蒙馬上把自己的房間騰出來,上次我給你們畫了,大臥房李蒙住,小臥房艾米利住。艾米利把大房間給了表哥。現在大臥房突然變成了馬文的臥房。李蒙睡到沙發上來,中間廳裏有沙發。但是剛睡到沙發,李蒙就開始咳嗽啊,感冒,他是弱不禁風的。給他最好的飲食,最好的醫藥,最好的酒,李蒙就是隻長腦袋不長身體。他吃那麼好的東西,但他身子越來越弱。身子越來越小,腦袋怎麼會越來越大?侏儒是這樣的。這是一種畸形,毛病肯定是出在腦子裏麵,腦垂體之類的。他剛一睡到客廳裏,立刻渾身就不行了。沒辦法,艾米利心疼啊。艾米利說,得了,你睡我的床去吧。艾米利把表哥放到自己床上,她自己睡沙發。那個沙發小了點,艾米利個子又大了一點。這是個雙人的小沙發。現在知道雙人沙發大概有一米三、一米四的寬度。李蒙住是沒有問題,他大概隻有一米的樣子。可是艾米利住就有點問題了。艾米利是兩米左右,一米八幾嘛。這段時間,三個人同居一處,這個情形你們可想而知。而艾米利和馬文兩個人互相是絕不說話的。好不容易她說一句話,“你走啦?”沒曾想,不是走了,是來了。艾米利開始在院子裏的柱子上掛上很結實的皮袋,皮袋裏頭裝滿沙子。像泰森一樣,艾米利天天練沙袋。這不是我杜撰的,這是麥卡勒斯說的。

在艾米利以往的交手的曆史上,她打敗過工人、前老公、律師,很多人曾經都是她手下敗將,沒有人戰勝過艾米利。我估計她敵手也不會有很多,因為這麼一個凶悍的女人,至少像我這種男人是要退避三舍的,我可不敢靠近她,說不定挨上一頓揍,這個怪犯不上的。馬文因為已經走進我們的視線中心來了,對馬文的又一個描述很奇怪。男生把耳朵堵上,女生聽就行了。“馬文的聲音濕漉漉、黏黏滑滑的,因為他嘴裏老是唾沫過多。歌聲像鰻魚一樣從他嗓子眼裏慢慢地滑出來。他那有力的手指靈巧地撥弄著琴弦,不管他唱的是什麼,那聲調都是既誘引人又使人惱怒的。這往往超過了艾米利小姐所能容忍的限度。”這樣男人的聲音,女生們感覺怎麼樣啊?黏黏滑滑,就是說話的時候嘴裏總是有很多唾沫。唱歌的時候,聲音是滑出來的。這是個女人寫的小說。這種描述,我不知道是一個什麼感覺。就像我一直不敢去泰國看人妖一樣。我是個男人,我有點緊張。

李蒙剛來的時候有一個流言,鎮裏有一個專門散布流言的人,他是個職業流言製造者。後來對這個人的描述蠻有意思。這個人不一定是個壞人。在他們決鬥的時候,對這個人的描述蠻惡心的。我們知道,有時候看什麼太吸引眼球的了,人就會把嘴張開。這裏就說這個人在看決鬥的時候張著嘴,因為從他嘴裏出來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流言不是什麼好東西嘛,所以進去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看現在有沒有什麼同學是張著嘴看我的,我說得不夠精彩。他緊張得一邊看一邊張著嘴,估計就是這個樣子。一個大蒼蠅飛過來,一飛他一緊張,蒼蠅就被咽下去了。你說麥卡勒斯這個女人怎麼寫這麼惡心的事啊?其實我們肯定有經驗,偶爾小蟲朝你眼睛飛,你一緊張,一下把它夾住了。

決鬥發生在聖燭節。“一清早,艾米利小姐來到院子裏把沙袋割了下來。”這是信號,前一段時間艾米利一直在練沙袋。“馬文·馬西坐在後台階上,膝蓋間夾著一罐豬油,在細致地往自己胳膊與腿上塗油。”誰也沒說啥,他們也沒有宣布,隻是有各自的動作。我跟大家說過,我是個表象論者。我跟畫家學寫作比我跟作家學寫作學得還多。每一個畫家都是一個表象主義者。所以說要做一個深刻的畫家真是愚蠢到家了。“血淋淋的兀鷹飛過小鎮,在艾米利小姐房子的上空繞了兩匝。咖啡館裏的桌子都已搬到後廊上,以便騰出整個大房間來決鬥。此外,還有種種別的跡象。艾米利小姐與馬文·馬西午飯都吃了四盆半生不熟的烤肉。”四盆啊,不知道這盆有多大。我們北方人一說“盆”,就有點害怕,因為那對於盛食來說是很大的容器。上海弄幾個小菜吃,碟子而已,也叫“盆”。麥卡勒斯這裏也說“盆”,不知道有多大。他們每人吃了四盆烤肉。當然一個是六英尺四英寸,馬文稍矮一點,也有六英尺一英寸。“吃完後躺下午休,以便養精蓄銳。馬文·馬西在樓上大房間裏休息,艾米利小姐則攤直在她辦公室的長凳上。”你看艾米利這才是真正一種鬥士、拳手的風範。我記得卓別林也有當拳擊手的電影,真正的拳擊手休息的時候就是躺在板凳上休息的。“她一動不動地躺著啥也不幹該有多麼的受罪……”這種憐憫之心應該算麥卡勒斯小姐的。

我發現許多人都對數字有特別的偏好,你們現在是叫什麼幸運數字,我們不是。我們這一輩子,在報數字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想一些什麼三啊,五啊,七啊,四啊,十啊,各種各樣的。艾米利小姐特別喜歡七。她喜歡到什麼程度啊?比如你打嗝了,她告訴你你喝一口我的酒,然後你轉腦袋,連轉七次。很多巫醫都用這個辦法,一定要什麼七七四十九天,好像數字有特別意義。實際上沒有,隻不過給你數字的人對這個數字有一種特別的取向而已。我這麼以為。很多時候我喜歡報六,但後來我就不願意承認我喜歡報六,因為六也被說是個吉利數字,像八似的,八多難聽啊?在普通話裏八和“發”又是不搭界的事情。但六,六六大順嘛,可我一說六,人家就說,哎呀,馬老師還來這套!艾米利一直是喜歡七。喜歡七在日常生活裏麵也沒顯出特殊的意義來,但在這一天不一樣。這天晚上七點就是決戰之時啊。七是個“萬靈散”,她的治療總是和七分不開。“因此決鬥將在七點鍾舉行。這一點所有的人都清楚,倒不是有誰明確宣布過,而是大家都心領神會……最聰明的人進入咖啡館沿著牆根一個個挨緊站著。其餘的人或是擠在前廊上,或是在院子裏占了一個位子。”這時候主戰的兩方都還沒有露麵,但是場麵已經非常緊張了。隻有李蒙像沒事一樣,仍然躥來躥去。畢竟是咖啡館裏的男主人,李蒙一刻也不離開大家的視線,他一下子手一撐爬到櫃台上麵去了。

就在七點鍾的時候,和現在的“散打王擂台賽”一樣,場麵極其相似。就連選手出場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都走兩邊樓梯。可能缺一個嘴很溜的主持人。“此位英雄乃是小李飛刀……”我們就是缺那樣一個角色。他們倆正式出場以後,那可就沒客氣了。麥卡勒斯做一個今天的體育專欄作家一定是第一流的。我想肯定比那個被《體壇周報》花了兩百萬年薪雇去的女記者李響厲害。她的文章我看過,一點都沒有打動我。可能她能和米盧零距離吧,所以好像她是一個非常著名的體育專欄女作家。

兩人沒發出什麼信號。“艾米利小姐脫了紅裙子,又穿上了那條舊工褲,褲管一直卷到膝蓋……兩人同時出手。兩拳都打在對方的腮幫子上,因此艾米利小姐和馬文·馬西的腦袋都往後頓了頓。”你看多形象。體育比賽都是分切的。“第一次遭遇後的幾秒鍾裏,他們僅僅是在地板上移動腳步,試驗各種姿勢,虛晃幾拳”。我們每周都有“拳王爭霸賽”,中央五套上午十點,看過的應該知道,這裏簡直描述得準確之極。“接著,馬文·馬西肩膀上也著了一下,身子旋轉起來,像隻陀螺。”因為一打肩膀,重心一下失去了。力道要有多大啊,像隻陀螺立刻轉起來了。“這場惡鬥凶猛地進行著,雙方都沒有示弱的跡象。”這裏麵有非常多的描寫,因為沒有那麼多的時間,我就不在課堂上給大家全部讀出來了。

喜歡傳播流言的這個人比較慘。他有我們今天一個明星的名字:梅格·瑞恩。“梅格·瑞恩嘴張得老大,以致讓一隻蒼蠅衝了進去,他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已把蒼蠅吞下去。”是緊張所致。李蒙表哥呢?他更妙了。“他仍然站在櫃台上,因此他比咖啡館裏誰都高。他手叉在腰上,那顆大腦袋伸了出來,兩條細腿彎著,膝蓋鼓了出來。他激動地忘乎所以地喊叫起來,蒼白的嘴唇顫動著。”

前頭大約進行了半小時,雙方發生了變化。馬文忽然一把抓住艾米利的胳膊,想把她往身後背過去,艾米利的機會來了。艾米利一下子就勢就把他給擎住了。艾米利渾身臭汗,她是那種汗毛很重的人,她的新陳代謝特別好,而馬文是不出汗的。在這些回合裏麵,盡管馬文表現得非常好,他汗出得少,保存了一些體力,但事實上,他有他的難過。他一抓艾米利的手,艾米利就一滑,他抓不牢抓不實。而他呢,幹幹的皮膚,艾米利手上正好有汗,濕抓幹,她製服馬文的機會突然就來了。(同學:馬文身上不是塗了油嗎?)忘了。麥卡勒斯一定是忘記了。你看我讀的時候都忘了。這就是破綻,再好的小說也會有破綻。在這個時候,因為近距離交手了,艾米利就更占優勢。艾米利毫不手軟,一下就把馬文摁倒了。摁倒的同時鐵掌一下就掐住了對方的脖子。人群歡呼起來,因為馬文是不得人心的。他是個不安分因素,他會使所有的鄰居膽戰心驚。他是個惡棍是個罪犯,而且鎮上的許多漂亮女孩都被他搞過。女孩的家人肯定都很恨他,但誰又不敢拿他怎麼樣。所以艾米利的所有擁護者立刻歡呼起來了,誰也沒有預料到這時候會發生什麼……有沒有人大膽想象一下?(同學:李蒙跳下來打艾米利。)看過小說沒?(同學:沒有。)完了,日後你非得當小說家不可。站在櫃台上的李蒙真的就是這樣。誰也沒有預料到,因為這個時候勝負已經注定了。那個時候李蒙所在的櫃台離咖啡館中心格鬥的地方至少有十二英尺遠,你們想象一下有多遠,至少有三米多,而李蒙隻有三英尺,一個三英尺的小人怎麼越過十二英尺的空間?“這以後是一片混亂。還不等人們清醒過來,艾米利小姐就已經被打敗了。”那就不用細說了。這個意外絕對是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迅雷不及掩耳啊!勝利的天平突然從此到彼,發生絕對的逆轉。兩個男人對付一個女人。

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麼,鎮上所有的人都說不清楚。但是鎮上的人知道大概天亮的時候,因為有些不肯離去的人還圍在附近,但他們也不在近處圍觀了,他們隻是遠遠地看著這個房子。他們發現這個房子樓上的房間一直亮著燈。大概天亮的時候,有人看見馬文和李蒙離開了。他們在天亮前一小時左右離開小鎮。他們在離開以前幹了下麵這些事情:第一,“他們取來鑰匙,打開了放古玩的百寶櫃,取走了裏麵所有的物件”。第二,“他們砸碎了機器鋼琴”。這個鋼琴是李蒙建議艾米利買的,鋼琴在任何時代都是貴重東西。第三,“他們在咖啡館桌子上刻了許多難聽的粗話”。第四,“他們找到那隻背後可以開啟、畫著瀑布的表,把它也拿走了”。第五,“他們把一加侖糖漿倒出來,倒得廚房滿地都是,並且砸碎了所有的蜜餞瓶子”。第六,“他們到沼澤地去,把釀酒廠砸了個稀巴爛,新的大冷凝器和冷卻器也都給毀了,也放了一把火燒了棚子”。第七,“他們做了一盆艾米利小姐最愛吃的小香腸玉米渣粥,裏麵摻了足夠害死全縣人的毒藥,他們把這盆好菜誘人地放在咖啡館櫃台上”。第八,“他們幹了一切他們想得出來的破壞勾當,但是並沒有闖進艾米利小姐在那兒過夜的辦公室。這以後,他們倆雙雙離去了”。麥卡勒斯告訴我們這就是艾米利小姐被孤獨地撇在鎮上的全部經過。大家都願意幫助她。大家都願意做好事,但是這時候,好事壞事也沒什麼意義了。大家以後關於艾米利的記憶就是,艾米利經常,像我們的《祝福》裏麵的祥林嫂,見著人就說:“要是讓我抓住那個小羅鍋,我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掏出來扔給貓吃。”她在許多年裏麵,光剩下這麼句話了。我們要記得,她是一個做香腸的好手,她是一個釀酒的好手,她是一個治病的好手,從那以後她什麼都不是了。她後來也給人看病,她基本上會和人家說,這病看不看沒啥意思,就等死得了。這病你看它幹什麼?看完了,以後還不得死嗎?別看了。她的店裏還有東西,她賣這些東西。所有東西都一塊錢。這多奇怪啊,我們中國現在到處都有大大小小的一元店,居然一元店的發明人就是麥卡勒斯小姐。我不是亂說啊,這是真的。小說裏麵就這麼說的。她早就開一元店了。不過她這種一元還是有一點好啊,那些相當於XO的醇酒佳釀也是一元錢的話,那些酒鬼真是有福了。後來某一天,某一年某一月的某一天,艾米利突然請來了一位木匠。所有的門和窗都封住了。小說開始的時候就寫了:如果你來到一個大鎮子,你會發現一個門窗都被封起來的本鎮最大的—幢房子。如果你長期地看這個房子,可能你會發現這個房子的某一個地方會露出一張臉來……

當然作者還用了一些別的小說結尾的手段。比如她跟讀者說:“沒什麼意思了,你們就不要有什麼期待了。如果你們心裏煩的話,我教你們一個辦法:你可以去一個地方,那裏有一個合唱團,一共有十二個人,都是苦役。他們的合唱很有意思,聽聽他們的合唱吧。”這樣麥卡勒斯把小說結束了。她盡管把艾米利搞成了這麼一副狼狽相,一張鬼臉,讓人可怖甚至生厭,可事實上,麥卡勒斯這部小說中的這個人物被永遠地留在了世界小說之林。《傷心咖啡館之歌》是一部傑作。

普羅斯佩·梅裏美(Prosper Mérimée,1803—1870),19世紀法國著名作家。代表作《卡門》(Carmen)使他聞名遐邇,《卡門》和《高龍巴》(Colomba),都是篇幅比較大的中篇;梅裏美短篇的代表作就是《馬鐵奧·法爾科內》(Mateo Falc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