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女打了簾子,我扶著董鄂福晉緩步走進鴻禧堂。孝莊太後正斜靠在正座上飲著熱奶子,瞧見董鄂福晉來了,笑道:“你來得正巧,才熱好的馬奶子,你也喝一盞。”
董鄂福晉含笑上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禮:“臣妾給太後請安,太後萬安。”
蘇麻喇姑依命端了盞熱奶子給董鄂福晉,笑道:“奴婢知道福晉喜甜,特意放了些糖,福晉嚐嚐可好?”
蘇麻喇姑是孝莊的隨嫁侍婢,一路跟隨孝莊從蒙古科爾沁到盛京,再到如今的紫禁城,連順治都要禮待幾分,董鄂福晉在她麵前自然不敢拿大,小心接過碗盞,低頭微微一福:“多謝蘇麻姑姑惦記。”
我站在董鄂福晉身後,目光落向正座上的孝莊。科爾沁草原長大的孝莊自嫁給太宗皇帝後,就一直尊崇滿俗,著旗裝,梳一把頭。人到中年,微微發福的孝莊麵顯慈祥,多年宮闈生活,消磨了她馬背上的颯爽隨性,舉手投足間卻更添了幾分雍容舒雅。唯有那一雙銳利似鷹的眸子不怒自威,依舊似往昔光彩。
“福晉如今懷著小阿哥,太後娘娘一日三次的遣人去問,奴婢哪敢不惦記著福晉。”蘇麻喇姑滿語說得並不流利,卻依照了孝莊的意思,多年來一直說滿語。
董鄂福晉有孕,孝莊的確高興,這可是她兒子福臨的第一個孩子,她如何能不上心。接過話頭,孝莊轉過頭打量了董鄂福晉的臉色,含笑問道:“這幾日可好?還是惡心難受吃不下東西嗎?”
“回太後的話,這兩日好多了,胃口也開了些,倒不似前幾日那樣了。”董鄂福晉回道。
孝莊點點頭:“這女人懷孕,最辛苦。我懷福臨的時候,也是什麼都吃不下,腳腫了一大圈,連繡鞋都穿不上。哀家瞧著你身量骨兒還沒長開,是得多吃些東西,補補元氣才是。”
我用手抵住嘴唇,硬生生忍了笑,心裏不由暗道:還是個未成年少女,身子當然沒發育完全,隻是竟然還懷上了孩子,真是有夠匪夷所思的。
孝莊與董鄂福晉兩人正在交流懷孕心得,外頭卻傳來太監急切的呼喊聲:“太後,出大事了!”
堂內諸人俱是一驚。隻見慈寧宮首領內侍和公公急慌慌的跑了進來,也顧不得行禮,喘了口粗氣:“太後,古北口外傳來消息,說今早攝政王突發頑疾,臥床不起,病重了!”
把持朝政,手握兵權的皇父攝政王多爾袞病重!這樣的重磅消息,足以讓整個朝野內外震動,更不要說是這區區內宮。
忽然聞聽這個消息,孝莊渾身一震,目光片刻失神,不過旋即恢複平靜,開口問道:“皇上可知道了?”
“奴才這消息就是從乾清宮那得的,皇上已經派太醫快馬加鞭趕去古北口了。”
董鄂福晉側首看我一眼,我心下了然,這樣的場合,孝莊必定有話要吩咐和公公,若不是時告退,那也就太沒有眼力見了。
“太後,臣妾先行告退了。”董鄂福晉盡量讓聲音輕柔些。
孝莊雖強打著精神,臉色卻不是很好,頷首道:“也好,你先回去歇著吧,皇嗣重要。”
正要退出鴻禧堂,董鄂福晉卻又被孝莊叫住了腳:“既是攝政王身體抱恙,宮中就不宜再辦喜事兒,今日午後的冊妃之禮就免了吧。哀家知道對不住你,你就多擔待些吧。”
董鄂福晉扶著我的手一緊,指甲嵌進我的手背裏,火辣辣的疼。可麵上卻依舊帶著恭順:“太後言重了。此事理應如此,臣妾不敢有微末怨言。”
孝莊望著董鄂福晉清麗的臉龐,滿意的點點頭:“你能這樣知禮就好。”
回長春宮的一路上,董鄂福晉臉色並不好看。我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她才好,遇上這樣的事情,隻怕是誰心裏都不會好過。過不了幾個時辰就要舉行的冊妃禮,卻因攝政王突然的病重而取消,董鄂福晉的運氣未免也太背了些。
我對這一段清史了解並不多,隻知道多爾袞是在順治大婚前一年的冬天去世的,而且是死在去關外的狩獵的途中。也不知道這一次病重是不是就是多爾袞的劫數。我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天空中鉛雲滾滾,壓境而來,走在金瓦紅牆之間,氣氛說不出的壓抑。我抬頭瞧瞧天色,也是到了該下一場大雨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