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兒一時脾氣上來，還未說夠，正要開口。殿門卻被人推開了，茜雲和翠雲捧著盆壺走了進來，瞧見屋子裏這般光景，不由一愣，微微有些尷尬。
茜雲把手中的銀臉盆放在花梨木架子上，掩了殿門，朝著我和秋兒道：“兩位姐姐，我們打了熱水來了。”
銀蝶兒趕忙站起身來幫著翠雲接過她手中裝滿熱水的銀壺。
我扶著金蝶兒起身，在她耳邊低聲道：“待會你去我屋裏，我箱籠裏有幾件過冬的衣服穿小了，給你正好。就別再想那些煩心的事情了，安心當差要緊。”
金蝶兒一雙眼眸對上我溫和的目光，吸了吸鼻子，朝我輕輕一福：“多謝若萱姐姐。姐姐放心，我曉得分寸。”
看著她伸手用袖子抹去臉上殘餘淚痕那略顯纖瘦的身影，我不禁感慨一歎，我能幫的也隻有這麼多了，每個人都有她自己注定要背負的十字架。
暖閣內傳來幾聲清晰的咳嗽聲，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董鄂福晉醒了。暖閣外眾人對視一眼，我走上前挑開簾子，朝暖閣裏輕聲喚了一句：“福晉？”
“是若萱嗎？”董鄂福晉的聲音柔綿中帶著一種平靜。
“若萱給福晉請安了。”我回了話，轉過臉來朝秋兒她們點點頭。
茜雲和翠雲趕忙捧起盛好了熱水的臉盆，金蝶兒和銀蝶兒奉巾執帕。秋兒給我使了個眼色，我會意打起簾子，眾人魚貫而入。
董鄂福晉洗漱完畢，扶著秋兒的手坐到了妝台旁。下麵就該輪到我給她梳頭了。
在董鄂府的時候，我身邊有個伺候丫頭，最擅長梳各種發髻。我閑著無事，便也和她學了幾手。入宮後被分派到長春宮伺候，無意中被董鄂福晉知曉了。從那以後，這每日專司梳頭的事情便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揀了把白玉密齒梳子，細細梳理著董鄂福晉一頭青絲。待頭發梳順後，擱下梳子，笑道：“今兒是福晉冊妃的好日子，奴婢替福晉梳個喜慶的發式吧？”
董鄂福晉挑了對翡翠鐲子戴上，也含了半分笑：“今日便隨了你的意思吧。”
我謹慎仔細的梳了個如意兩把頭，把董鄂福晉自己挑選的一支鎏金嵌紅寶流蘇釵子插好，又從金蝶兒捧著的蓮花紋樣瓷盤裏選了幾朵顏色穩重大方的絨花簪在發髻上。
銅鏡中的麗人，肌若白雪，眸含秋波，容貌不是絕美，卻勝在輕柔。眉眼之間一點稚氣還未化開，我不覺暗歎：叫得一聲福晉，其實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在我們的時代，隻怕還在念高中吧。
心中這樣想著，手上卻不敢停，我另端起麵銅鏡，行到董鄂福晉身後。董鄂福晉對著鏡子前後照看一番，微微頷首，扶了扶鬢角，朝我道：“若萱的手藝越發精益了。”
“多謝福晉誇獎。”我屈膝回道。
正說著，留香打了簾子走進暖閣來：“主子，早膳已經預備好了。還請您移駕。”
董鄂福晉扶著我的手站起身來：“昨個我吩咐小廚房說是要燉一盅燕窩，可備下了？”
“回主子的話，已經備下了。奴婢特意吩咐小廚房用蜂蜜燉的燕窩，聽說這樣最是滋補了。”留香答道。
董鄂福晉微微頷首，朝留香道了聲：“你有心了。”
眾人簇擁著董鄂福晉往西暖閣去，我提步正要跟上，留香拉住我的手，故意比其他人慢了兩步，朝我一笑，露出兩個淺淺酒窩：“這回可要好好謝謝姐姐了。”
我知道她說的是我囑咐她用蜂蜜燉燕窩的事情，淡笑道：“不用謝我，我不過隨口一說。”
董鄂福晉懷著身孕胃口卻不減，用了好些燕窩這才放下碗盞。
冊封禮定在今日午後，用過早膳就該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了，董鄂福晉侍奉太後最是勤謹，每日裏的晨昏定省都是第一個到。
順治帝的生母——當今太後就是後世口口稱讚為一代女傑的孝莊皇太後。定都北京後，孝莊太後就遷住進了慈寧宮，因中宮無主，由太後統領六宮事宜。
長春宮到慈寧宮的路程不算近，走了約摸小半個時辰才到。今日由我隨侍，董鄂福晉吩咐我替她仔細理了理衣襟發髻，這才放心提步走進宮門。
順治重孝道，雖說銀庫吃緊，卻還是讓內務府把慈寧宮翻修一新，又在後頭加蓋了個小花園，好供太後消遣。平日晨昏定省設在西邊的暖閣——鴻禧堂內，這暖閣雖不大，裏麵的布置卻很是精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