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一刻，外頭打更的梆子才響了一聲，我便睜開了眼睛。臘月頭天亮得晚，此時外頭依舊是疏星朗月。而我們幾個就不得不起身了，我們得趕在主子醒來之前把正殿的一切都安排妥當。
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疊被聲後，我披起一件銀鼠皮的小坎肩起身推開殿門，外頭寒風撲麵而來，讓人清醒不少。
秋兒也收拾妥當，從枕下掏出對蜜蠟耳墜子側著臉戴上後，朝我道：“我去柴房打熱水來，咱們三個好梳洗。”
我也沒有推辭，吹亮火折子給殿內添了兩盞燈，然後取過一個燈籠來點亮了遞給秋兒：“外頭天黑路暗的，你小心著些。”
秋兒提了裝水的錫壺子，接過我手中的燈籠，一笑道：“我省的，姐姐放心。”
留香望著秋兒走出殿門，邊低下頭去扣錦衣襖子上的扣子，邊朝我笑道：“咱們屋子裏就數這個秋兒姐姐最不怕冷了，這麼天寒地凍的，出門也不知道披件毛皮子。”
“她就是這個急性子。”我掩了殿門，朝笑著回道。起身蹲在火盆前，火盆裏還沒有燒盡的炭火冒著星星點點的光。我又往裏麵加了些銀霜炭，開口朝留香問道：“昨個太後不是吩咐內務府送些血燕過來，可送來了？”
“昨個午後就送了過來，是淺碧收下的，已經交給小廚房了。主子昨晚上還說，今早上要小廚房燉一盅呢。”留香穿好衣服，對著銅鏡攏了攏頭發，轉過頭來和我說道：“這血燕可是極其難得的東西，聽說太後除了自己那一份，其餘的都悉數賞給了咱們主子。”
正說著，秋兒推門走了進來，吹熄了手中的燈籠。把手中的錫壺放到地上，搓了搓手，掩了殿門，招呼我們道：“可冷死我了。這水熱乎著，快過來洗漱了吧。”
我取了件滾毛邊的襖子替她披上，這才去拿了青鹽來，三人湊在一起梳洗了。
秋兒往自己唇上抹了點胭脂，抿了抿道：“我方才路過小廚房的時候，見她們正在生爐灶，說是要燉血燕。也虧得她們，主子不起眼兒的一句話，她們倒記得清楚。平日裏咱們要做些什麼東西，就推三阻四的。”
進宮這些日子，秋兒沒少和那些廚娘們置氣。其實也怨不得人家廚娘，這大清入關八年來，所得的賦稅銀錢多用在修繕因戰事毀壞的京城重建上。太後親自下旨，要縮減**用度，每日的一應用度都有定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又哪裏有多餘的東西來伺候我們這些宮女呢。
秋兒心裏也明白，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才時常鬧別扭。
我和留香對視一眼，心下了然。留香攏了個銀手鐲在腕上，道：“如今主子有了身孕，咱們長春宮的人自然得更精心服侍著。也不怪她們這麼早就起來生火了。”
用銀簪子挑了一點頭油，在手心裏抹勻開，把鬢角的碎發撫平了，留香站起身來，笑道：“我去小廚房瞅瞅，這上貢的血燕是金貴物兒，可別燉壞咯。這主子生氣是小，若是讓太後知道了，可是大不敬之罪呢。”
我頷首讚同道：“那你快去吧。多加件衣服，外麵天冷。”
留香點點頭，添了件對襟棉花褙子，穿好鞋，正要推門出去。我想起什麼，忙喊住她，道：“待會你記得囑咐她們要用蜂蜜燉，冰糖性寒，主子懷著身孕最好是不用。蜂蜜溫潤，和燕窩燉在一起最是滋補。”
“嗯。我記下了。”留香朝我一笑，提步往小廚房去了。
秋兒起身把擱在紅木架子上銅盆裏的殘水潑了，回屋朝我道：“咱們也去正殿吧，再過小半個時辰主子就得起了。今個兒是主子冊妃的好日子，遲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