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人以岩畫為載體表達他們的生命意識,正是一種原始的生命美學觀的體現。最能說明這一點的是夜郎故地幾乎所有的岩畫無一例外地都使用紅色。紅色是生命的象征,在遠古及上古的人類原始思維裏,紅色正代表著人或動物的血液。正如考古學者在山頂洞人的遺骨旁發現以赤鐵礦粉染紅石球作為死者的陪葬品一樣,有以紅色(血液)為其貫注生命的意味。死亡在古人類看來,同樣是因為缺乏血液所致。所以他們以赤鐵礦粉拌以動物之血得到的紅色去塗抹神靈世界。正如同朱狄先生在比較了雲南滄源岩畫及其山頂洞人石球的紅色後所說:“兩者似出於同一的信仰,即認為死亡是缺乏紅色(血液)所致,因此紅色意在呼喚死去的生命,它是供奉給神靈世界的。”(《原始文化研究》)夜郎岩畫的使用紅色與此不謀而合。是否也可以說,他們繪製的岩畫是帶著生命之美的衝動,對於失去了生命、生存在別一世界的祖先及神靈的呼喚呢?
如果是,那麼夜郎人呼喚祖靈的目的,當然是為了實現同神靈世界的溝通。而溝通人神兩界的最終目的,還是要落實到現世的生活,即向祖靈祈求風調雨順、五穀豐收、人丁興旺、六畜繁衍,因而能夠更好地生存。值得注意的是,在這些岩畫中,還有一部分是各種圖案與符號。這些圖案與符號多數已不可解,但其中的一些,如車輪圖像是銅鼓的變體,空心“十”字格代表大地四方,類似太極圖的回旋形符號代表四季及晝夜的輪回,一白一黑的圓圈表示他們的陰陽觀念等等,則可以視為他們對天、地、神、人關係的觀念及理解。而這種觀念的表達,是借助了抽象的圖案或紋飾,有一種象征的意義隱含在內。在審美的方法上說來,已經離開具象,借助想象和幻想,因而成為一種觀念的審美,同巫術活動的本質,更加接近。
這兩者的結合,更多地反映在夜郎民族帶有圖騰色彩的器具及飾品裏。我們知道,無論是夜郎民族的竹圖騰,夷人的虎、龍、鷹圖騰,還是濮、越人的蛇圖騰、魚圖騰及鳥圖騰等,無不是夜郎先民對實存事物加以想象、誇大、神化後的產物。由於得到整個氏族的信奉與祭祀,圖騰物構成了夜郎先民最初的原始宗教信仰。而且到後來,特別是進入英雄時代後,還仍然留存著圖騰崇拜的巨大影響。不過,在夜郎先民的洪水神話及夜郎人的竹王傳說裏,比之”開天辟地”一類神話傳說中出現的混沌世界,有了更多的人間煙火氣。而出現在夷、濮、越人中祭祀性的”喪葬歌”或”指路歌”裏,圖騰的影響已變得很微弱。夜郎人心目中的圖騰物,在物化的形態中,也逐漸從寫實走向寓意,從具象的摸擬,走向了抽象的符號化。
比如虎圖騰。我們在赫章可樂出土的鐵釜上所見的立虎是一隻威風凜凜的寫實的虎;可是在畢節大屯土司莊園的柱礎上看到的虎頭浮雕,僅有幾根簡練的線條,一變而為圖案化;而在可樂出土的銅柄鐵劍劍柄一端,冶鑄出來的圖案被考古學者稱之為“獸麵紋”。其實我們隻要同土司莊園的虎頭浮雕一比較,就會驚訝地發現,那其實就是虎麵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