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文化融合:夜郎故地的文化轉型(5)(2 / 2)

這還不算,劉瑾對他的報複不時在威脅著他;思州太守甚至差人前來淩辱他。幸得當地夷人保護,路見不平,打走了這幫“挾勢擅威”的差役。夷人的救助,讓王陽明真切地感受到了夜郎人人性的善美。他們不僅保護了王陽明,使他免受羞辱,也令他增長了生活的勇氣。他們發現他居住的岩洞陰濕,立即“伐木為材”,為他另構新居。他把這裏稱為“何陋軒”,辦起了“龍崗書院”,開始設帳授徒,作為對夜郎人的回報。危難之中的王陽明,開始同夷人們打成一片。他們還為他建了“君子亭”、“賓陽堂”,他的心境忽如雨後又見晴空,心情也隨之開朗。

“禮失而求諸野”。王陽明離開了烏煙瘴氣的官場,不曾想,來到這夜郎故地,卻看見了別一世界。最令他感激的是,貴州宣慰使安貴榮,這位夜郎國統治民族的後裔,對他也是那麼友善。他從不把王陽明當“逐臣”看待,派人給王陽明送來糧食、肉、炭、雞、鵝,還讓人為他伐薪、挑水,甚至以“卿士大夫”之禮待他,贈與金帛、鞍馬等等,還請王陽明為夜郎故地的象祠作“記”。

安貴榮與王陽明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凡遇大事,他都常主動向王陽明求教。

王陽明在龍場三年,正是生活在與夜郎後裔民族濃鬱的深情之中,這同他墜落社會底層、貶謫蠻荒的巨大反差一樣,夜郎人給予他的深情同他在朝廷受到的打擊也構成了巨大反差,尤其同宋明以來一直為士人頂禮膜拜、中明以後則已僵死的程朱理學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這樣,我們對於王陽明之能在龍場一夕悟道,創立了“心學”體係,也就容易理解了。

我們知道,王陽明生當明代中葉,曆憲宗、孝宗、武宗、世宗四朝。自“土木之變”後,明代社會由盛而衰,一方麵是土地兼並嚴重,農民生活無著,社會矛盾加劇;另一方麵是封建專製強化,宦官擅權,統治集團內部矛盾愈演愈劇。至武宗年間,各種矛盾更逐一暴露出來,社會已到了“病革臨絕”之際,滑向了總崩潰的邊緣。而朱子理學所稱的“天理”,對統治階級本身已經完全失去了約束力。而一般研習程朱理學的士人,也不過將理學作為應付八股考試,謀求進身之階的手段,並不想用來涵養個人的道德,以至教化不行,人格虛偽,風氣大壞。最讓王陽明不滿的是:朝廷將程朱理學定為官學,奉為獨尊,凡有違其學旨者即視為離經叛道,被斥之為“異端”。這種定為一尊的禁錮必然導致思想的僵化、學風的固陋,將士人引入循章摘句的死胡同。而朱子的“格物致知”將心、物二者分離開來,否定了主體精神對於認知的作用,心、理分離,知、行分離,進而造成一般士人“坐而論道,不務實際”;有甚者則成為“陽為道學,陰為富貴,被服儒雅,行若狗彘”之類的假道學。所謂庸儒、腐儒、迂儒及犬儒種種即由此而來,吳敬梓在《儒林外史》中所揭露出來的儒林中種種醜態,莫不為此。這正是“學術之不明”所導致的惡劣後果。王陽明思想由此出入於佛、老之中,繼續去尋找他解開理學這個死結的答案。佛教中國化後的禪宗講“頓悟”,道家主張“內修”,王陽明“援佛融道”的結果,雖沒有完全解決他的問題,卻給了他另一種精神力量,直接地幫助他度過了在龍場碰上的難關,並且成為他後來悟道的思想來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