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恐懼中的愛情(3 / 3)

因為我們都了解死亡。

對我而言,現在我還感覺到了愛,這是一張牌的兩麵。我突然想聽到方檣的聲音,他怎麼還沒給我來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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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小妮的房間再次翻看她的日記,想從中找出尋找她的線索。我再次讀到了那段讓我心痛的話——

我死後想變成一隻鳥。據說人死時手握一片羽毛就可以變成鳥,可是,我死後誰會給我這片羽毛呢?

我深深地擔憂。雖說世界陽光普照,可是死亡的氣息是這樣強大,它從人的意識形成的那天起就與人形影相隨,小妮的話也許是對死亡的一種浪漫的抵抗。

手機響了,是方檣打來的嗎?我的心咚咚地跳起來。

手機裏傳來調查公司劉總的聲音,他說我的任務也許會提前完成,但從今天起,兩三天內特別重要,我得每天和趙開淼在一起,時刻掌握他的動向。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劉總說你不用多問,照此執行就行了。幾天後宣告你的任務完成時,你就可以到公司財務室來取你的全部酬金了。

我一陣欣喜,下學年的學費生活費終於有著落了。可是,我能放下尋找小妮去成天跟著那個倒閉的建材公司的老總嗎?

我猶豫地說,這兩天家裏正有急事。

劉總說,什麼事也得讓道,聽見沒有,不然你的業績就完蛋了。照我的話去執行吧。這兩天你在趙開淼身邊說話不方便,每天用手機短信給我彙報一次工作。

劉總說完便自信地掛斷了電話。

我心亂如麻,手裏還拿著小妮的日記本。突然,日記中“龍峰山”三個字跳入我的眼眶,這裏寫薛老大砸車後去了龍峰山,我上次讀過的,卻怎麼沒想到小妮可能去那裏和薛老大在一起呢?

龍峰山離城一百多公裏,一個絕妙的主意出現在我腦中——讓趙開淼開車陪我去找小妮,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這主意有點邪惡,但我顧不得了。我不能不找小妮,也不能沒有了學費。

我打電話給方檣,告訴他這兩天隻能用短信和我聯係。昨夜我告訴了他我在調查公司所做的事,他反對但又無奈,最後說隻此一次吧,這工作挺危險的。

本來,方檣約定今天下班後給我電話的,而現在,那個將是溫情脈脈的電話被我提前取消了。我沒說要去龍峰山,那樣他會擔心得睡不著覺的,我隻說任務很急,兩天不能見麵,他無奈地答應了。

我立即給趙開淼打電話,直截了當地說,趙總,我在本城有一個表妹,離家出走了,可能在龍峰山,想請你開車陪我去找一找。

我之所以直接提出這要求,是因為在趙開淼眼中,我是一個正在幫他向銀行貸款的恩人,他不會拒絕為我做點事的。

果然,他在電話中說道,哦,晶晶,我還以為你要告訴我貸款批下來了呢。不過,你這事也挺急的,沒說的,什麼時候出發?

我看了看表,上午十一點零五分,我說現在就出發吧。

他說,我現在紫園,到哪裏來接你?

我想選一個附近的地方,便把他接我的地點定在了那幢爛尾樓旁邊。定下之後我才覺得稍有不妥,因為那幢爛尾樓正是他商業上的“滑鐵盧”,幾百萬的建材砸在那裏了,致使他一下子債台高築。不過,定了這地點見麵也不好改變,我也不是有心讓他觸景傷情。

我趕快換上牛仔褲,腳蹬旅遊鞋,一副進山的打扮。收拾好洗漱用品之後,我給何姨留了個字條,說我去龍峰山辦點事,可能兩天時間回來。我沒說去找小妮,是怕落空讓她失望。

到達爛尾樓時,趙總的車還沒到。我想起了守樓的薛師傅,據說他遭遇車禍後生命垂危,而他的兒了薛老大在龍峰山不知得到消息沒有。

不經意間,一輛銀灰色轎車已停在路邊。我看見了趙總,跑過去鑽進了車裏,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車子啟動後,趙總問,你何姨住在這附近嗎?

我說不,在城南,離這裏遠著呢,是我上午正在這邊辦事。

我的工作性質讓我必須隱瞞自己的行蹤,沒有辦法。

趙總說,晶晶,你看見那爛尾樓了吧,唉……

我說,真是可惜。不過,趙總你會時來運轉的。

他說,全靠你了。

汽車很快出城駛上了高速路,我係上安全帶的時候,他側臉看了一眼我的胸部。我有些不自在,幸好我們的關係特殊,他不敢對我有非分之想的。

他問,你去過龍峰山嗎?

我說沒去過。

他對我介紹說,龍峰山很險峻,還沒有旅遊開發,但城裏的年輕人偏偏喜歡上了那個地方。那裏現在沒有旅館,可山裏的農民都自發為遊客提供食宿,進山還是很方便的。隻是要找到你的表妹,得花費很多工夫了。哦,你的表妹多大了?為什麼跑出去了?

我說表妹讀高二,和家裏賭氣跑出去七天時間了。

趙總歎了口氣說,現在的孩子真難對付。

說話間,汽車已經離開高速路駛上了山道。趙總將車停在一家路邊餐館前,該吃午餐了。

為了趕路,我們隻要了最簡單的飯菜吃起來。趙總說,人生其實沒有什麼,怎麼都能活。這家路邊店的老板以前就是個百萬富翁,破產後才流落到這裏來的。

我有些吃驚於人生的莫測。不過,趙總說這話的意思,是否表明他也隨時可能遠走高飛隱姓埋名呢?看來,調查公司對他動向有所預測。

到達龍峰山已下是午三點,車停在山口由農民看守,我們便沿一條山溝進山。我這才發現,尋找小妮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舉目雲遮霧罩,山高水長,小妮你在哪裏呢?

幸好趙總以前來過這裏,他說,旅遊者都是沿著這條山溝進山,一般以到達海拔三千多米的鷹嘴崖為終點。其間有野梅嶺、和尚峰、黑杉坪、大溶洞等。登完全程,上山需要一天時間,下山半天。

我咬咬牙說,走吧。

時值下午,我們間或遇到一些下山的遊客,以暑假出來玩的學生居多。每當前麵出現嘻笑聲、喊叫聲時,我都希望小妮會迎麵走來,結果當然是一次次的失望。每當山道附近出現農民的房舍時,我們都會進去轉一圈。這裏的農民接待遊客住宿不用登記身份證,所以我們無線索可查。唯一能做的是,找到房東反複詢問,有沒有一男一女兩個中學生模樣的人在這裏住過。薛老大我沒見過,隻得將小妮的模樣描繪給房東。可是,得到的答複要麼是搖頭,要麼是記不清了。

我們就這樣走走停停,到達黑杉坪時已是暮色四起。再上去是大溶洞,但趙總說不能往上走了,不然會在夜黑迷路的。於是隻好在一戶人家住下,明天再往上尋找。

這是一戶常見的農家小院,除主人一家外,有四五間房子可供遊客住宿,此時還全部空著。我們要了兩間房,然後坐到院子裏讓房東準備晚餐。

房東是個健談的大嫂,她說她家裏男人都出去打工了,隻有她婆婆和幾個小孩在家。我照例向她打探起小妮的行蹤。經過反複描繪之後,大嫂說,半個多月前,有一個高高個子的男孩在這裏住過,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她當時就覺得奇怪,這男孩怎麼一個人出來玩。六七天前,又來了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他們便一起往上走了,說是去大溶洞更好玩。

靠著這個農家大嫂的好記性,我終於找到了小妮的行蹤。隻是天已黑了下來,去大溶洞將等到明天早晨了。趙總也很高興,他說上下山隻有一條獨路,小妮是肯定能找到的了。

趙總要了豐盛的晚餐,有臘肉、雞、山菌等。至於酒,這裏隻有山裏自釀的高粱白酒,很烈性的。趙總說行,要了一瓶來放在桌上。天很黑,沒有星星,像要下雨的樣子。大嫂給飯桌上放上一盞油燈。

趙總說,今天是他四十七歲的生日,沒想到在這山裏度過。他把酒倒在碗裏,我用茶杯與他碰杯,祝他生日快樂。

他感慨地說,認識你真是緣份,有你陪我過生日,我也知足了。就在今天上午,我還不知這生日怎麼過呢。沒有一個人給我打電話。我主動約了幾個朋友準備晚上喝酒,可是,一個個都說有事不能赴約。唉,牆倒眾人推呀,聽說我的公司關閉了,朋友一下子都躲得遠遠的了。隻有紫園的謝總還給我一個住的地方。還有你,晶晶,看得起我,我來日會報答你們的。

趙總將碗裏的酒一飲而盡。我打了個寒戰,感到調查公司正在將我推向一個絞刑架似的。

山裏的夜寂靜得讓人發慌,偶爾有一聲不知什麼鳥的怪叫聲從嶺上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