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半回家的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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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趙開淼填寫的貸款申請表(確切地說是他的現有資產狀況)交到了調查公司,從劉總放光的眼神中,我知道我成功了。

很好。他自言自語地說,還是女人有辦法。他將這份寶貝資料放進卷宗裏,然後轉頭看著我說,你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偵探的。你還有一年大學畢業是不是?如果你願意,畢業後歡迎你到我的公司工作。

我麵無表情地搖搖頭。

劉總有點尷尬地說,哦,那是以後的事了,我隻是覺得你有幹這種工作的天賦。還是說現在的事吧,你的任務快完成了,剩下的事是看緊趙開淼,別讓他在本月底前跑了。

我說,我知道我的工作。但是,按照約定,是不是該在此時付一筆酬金給我了?

哦,劉總仿佛忘記了此事似的,這是老板們在付款時的通病。他說,不過,你搞來的這份資料還沒給我們的委托人看呢,不知道他滿不滿意。

我堅定地說,這是趙開淼最真實的資產狀況了,客戶沒有不滿意的道理。

也是,也是。劉總無話可說,隻好簽了字讓我去財務室領錢。這項單項任務的酬金是八千元,扣除我剛開始工作時預領的兩千元,我得到了整整六千元現金。當然,到月底我徹底完成任務後,還有一個五位數的酬金等著我,我感到一種強烈的興奮。

金錢是一種什麼東西呢?是神,是魔鬼,是甘露,是毒藥,是救星,是陷阱,是將人變成狼的巫術,是讓人活得像人的秘方……我懷揣六千元鈔票,在回家的路上感慨萬端。

我將這筆錢分為三種用途。一千元留在身邊,作下一步外出尋找小妮的費用;一千元還給畫家,這是小妮做人工流產時我向他借的;剩下四千元給何姨,她現在正失業,小妮又失蹤了,但願這筆錢給她的生活一點點支撐。

何姨不在家。我用鑰匙開了門(何姨早已像一家人似的給我配製了房門鑰匙),首先將錢放進了抽屜,這一瞬間,我耳邊響起趙開淼將資料交給我時說的話——我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我打了一個冷戰。

何姨一直到天黑才回家。她一臉的疲憊和沮喪,像發生了什麼事。她進門後第一句話就問,小妮有消息了嗎?

我說我剛開過電腦,QQ和郵箱裏都還沒有她的音信。我說我相信小妮看見我的郵件後會回信的。也許她在外麵暫時還沒有上網的條件。

何姨說她找到工作了,小妮回來後很快麵臨開學,該讀高三了。她不能讓小妮為家庭經濟犯愁。

不過,看何姨的狀態,她今天好像挺累的。我一邊從廚房裏端出晚餐,一邊問何姨今天的工作情況。

何姨一下子捂住臉哭了,看來她一直在壓抑著自己的難受。她說她找到了一份鍾點工的工作,給一家人做晚餐和打掃衛生。可是,她一邊做一邊掛念著小妮,結果在打掃衛生時將別人的一個花瓶打碎了。這家主人大發雷霆,當場便解雇了她,不但如此,明天還得去賠別人的花瓶,這花瓶挺貴的,值三百多元。不過何姨說,是我打碎的,該賠。

我拍著何姨的肩膀安慰她。我說在小妮回家前,你別去找工作了。我告訴她,我們有錢了。

我將四千元錢拿給何姨,我說這是我做一份兼職工作掙來的。

何姨驚呆了。她說,我不能要你的錢,你給小妮做家教,我還沒給你工資呢。

我說,何姨,你不是把我看成你的女兒嗎?既然這樣,這就是我應該做的了。

何姨全身震動了一下,她愣愣地看著我的臉,自言自語地說道,老天爺,這是怎麼回事呀?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與當前的事情毫不相關的怪夢。我夢見了一個叫小葉的小學同學,她正在教室裏玩一個注射器,長長的針頭寒光閃閃,我有點害怕。突然,她用那針頭向我刺來。我轉身就跑,她瘋狂地在後麵追。我跑過教室外的走廊,跑上一層層樓梯,最後跑上了樓頂的平台。在平台的邊緣,她抓住了我,我感到那可怕的鋼針就要刺進我身體裏了,我說小葉別鬧了,我一失足就會摔下樓去的。她說,沒關係,你會飛的。我正想從樓頂的邊緣跑開,突然腳下一滑,我大叫一聲從樓上墜下……

從夢中醒來時我的胸口還突突直跳,這個沒有來由的夢讓我納悶。按照我從馮教授那裏學來的心理學知識,這個夢表明我認為小葉對我構成過傷害,可是事實上,小葉是我讀小學時最要好的一個女生。

我睡在暗黑的書房裏,小妮出走後的這個家顯得格外沉寂。我慢慢地回憶起我和小葉之間發生的一件事。有一次,我和她爬上教學樓的樓頂去放紙折的飛機,看著紙飛機從樓頂飄飄而下,真好玩。後來,我們爬在樓頂的邊緣往下望,因視角改變後看著地麵的一切都很新鮮。我對小葉說,我想從這裏跳下去。她驚奇地望著我說,為什麼?那會死的。我說死有什麼,就是像紙飛機那樣往下飄嘛,飄呀飄,多舒服呀。小葉有點害怕,說我不和你玩了。

後來,小葉把這事告訴了老師,我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訓了很久的話。接下來,有同學告訴我,大家都知道我媽是跳樓死的這件事了,說是我媽的抑鬱症傳染給了我。老師還讓同學們多關心我,尤其是課間休息時,別讓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呆。我當時很恨小葉,認為她暴露了我心底的秘密。

夢得到了解釋,本應該安心地睡去,可是我突然產生了新的疑問,我真有一個墜樓而亡的母親麼?一切僅僅是出自外婆之口,她說我記不得母親的麵容和相關的事,是因為我當時太小的緣故。可是,兩三歲的孩子真的沒有記憶麼?我怎麼老在耳邊聽見呼呼的風聲,那是墜樓的記憶,它來自何處?

人的今生來世有很多疑問,隻是一般人沒在意罷了。而我從爛尾樓到畫家家裏再到紫園,卻發現了叫人無法相信的秘密。這一切,一定與我自己的來路不明有關。

而現在,我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家了嗎?

我在朦朧中睡去。半夜過後,一陣異樣的響動聲將我驚醒。我在黑暗中聽了聽,聲音是從小妮的房間裏傳來。我一陣心跳,小妮回來了嗎?

我連鞋也沒顧得上穿,光著腳來到了小妮的房間門前。輕輕地推開門後,果然有一個女孩的身影坐在地板上。由於窗簾沒拉上,外麵的光線將屋裏映得半明半暗,我看見這女孩正是小妮,她坐在地板上似乎在整理一些衣物。

小妮!我驚喜地叫道,你回來了,怎麼不開燈?

別、別開燈。小妮低聲地說,開了燈我的眼睛會瞎的。

為什麼?我突然感有點害怕。

我已經習慣黑暗了。小妮說,姐,就這樣我們不是都能看見嗎?

我在小妮身邊蹲下,急切地說,你到哪裏去了?我和何姨都著急死了。

小妮垂著頭不說話,她的頭發貼在臉頰上像一片黑布。

我說,你是生我的氣吧?其實,我是為你好,調查公司的事你真是不能幹。不過,我們現在有錢了,你隻管安心讀書就是。

姐姐。小妮突然抱住我說,我不是生你的氣,也不是生我媽的氣,而是我該離開這裏了。

小妮的身上有股寒氣,頭發和衣服也有點發潮,我拍著她的背輕輕地說,別說傻話了,這裏是你的家,別再走了,好嗎?

我將小妮扶到床上睡下。我說,你在外麵累了,先好好睡一覺吧。要姐姐陪你睡嗎?

小妮似乎做了個要我離開的手勢。

我將地板上的衣物放進衣櫃。由於光線太暗,做這些事時我被椅子絆了一下險些跌倒。我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看了一眼已安睡在床上的小妮,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大亮,我便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小妮走了!我昨夜怎麼就沒堅持留下來陪著她睡呢?

小妮的床上空空蕩蕩的,床單也很平整。衣櫃門開著,不知是她臨走時取了衣服,還是我昨夜忘記了關上。我往衣櫃裏看了看,無法判斷小妮的衣服究竟少了沒有。

這時,我聽見廚房裏有響動,是何姨已經起床了。我趕緊從小妮房間裏溜出來,我不能讓她知道昨夜發生的事,不然她會更加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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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上午,我的頭暈沉沉的,有點發燒,像生了病似的。

我給馮教授打電話,可剛撥了一半號碼我又將電話掐斷了。我知道他又會對我說,一切都是幻覺,小妮在昨夜根本沒回過家。

馮教授是我尊敬的人,我需要他的幫助。可是,他的幻覺理論真能解釋一切嗎?學生宿舍裏的胖妹看見有人站在我的寢室門前,他說是幻覺也還可以理解,因為胖妹畢竟隻是匆匆一瞥,完全可能看花了眼。而昨夜,我可是和小妮說了那樣多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