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身份不明(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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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命運雲遮霧罩。你可以想象未來,但當未來一步步到來時,與你的想象完全不一樣,這就是讓所有的人臣服在地的命運。

在命運的盡頭是死亡。死亡以後的情形我們也隻有想象。但根據星球和宇宙運行規律,圓形或橢圓形必定是我們的生命萬劫不複的幾何圖案。

我又回到了小妮的家。這個夏天開始顯現的宿命左右著我的行為。當我在學校裏接到何姨的電話時,她顫抖的聲音證實了我的不祥之感。小妮失蹤了!何姨是在今天早晨見她久未起床,推開她的臥室門才發現的。房間裏空無一人,床鋪很零亂,估計小妮是在天亮前離家的。

小妮沒有留下任何字條。她的失蹤是自己離家出走,還是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帶走了呢?

我又見到了小妮的父親。他出現在這個離別已久的家中顯然是因為小妮失蹤的緣故。他已去小妮的不少同學處作了調查,結果是一無所獲。

何姨拉著我的手就哭了。珺兒,她說,我難道是沒有孩子的命呀?

小妮的父親表情沉重。何姨的哭訴仿佛包含著對過去事情的指責,這使得他煩躁不安。

珺兒。他像何姨那樣叫我道,小妮一直把你看成她的親姐姐,她失蹤前對你說什麼話沒有?

我搖搖頭。何姨在一旁叫道,是她將珺兒趕走的,她不會說什麼的。

小妮的父親緊皺著眉頭又問,自從小妮和同學打賭進了那幢爛尾樓以後,你發現她有沒有反常的舉動?

我仍然搖頭。但是,他的話讓我迷惑,現在發生的事與那幢爛尾樓有關嗎?小妮的父親是搞建築監理工作的。他的問話不可能毫無來由。

對我的疑問,他解釋道,那樓荒廢久了,裏麵積了大量的濁氣瘴氣,可能對人的神智有影響。那個守樓的薛老頭就經常發昏,走在街上經常被汽車撞倒。我擔心小妮進樓後受侵害,也就是民間所說的中邪。

這可能嗎?我進入爛尾樓的次數比小妮還多,我也中邪了嗎?

天色已經暗下來,小妮的父親要走了,他的眼光突然變得溫暖起來,他說,珺兒,你就留在這裏吧,不然你的何姨會發瘋的。

我說,羅叔叔,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何姨的。

這個晚上,我真正扮演起女兒的角色來。我進廚房做飯,勸慰著不斷抹眼淚的何姨。她將我拉到身邊,突然抱住我的頭說,珺兒,你是我的女兒嗎?你做我的女兒吧。

她的眼淚掉到了我的手上。我想說,何姨,別難過,小妮會回來的,你的女兒不會離開你的。可是,我想著這些話一句也沒說出口,對著何姨的要求,我卻回答道——嗯。

何姨有點瘋狂地捧著我的臉說,珺兒,珺兒,我的女兒呀……

何姨已近乎崩潰,我扶她進房間睡下。她有氣無力地說,珺兒,別管我,你也去休息吧,就睡小妮的房間好了。

拉上何姨的房門出來後,我沒去小妮的房間,而仍然住進了書房裏,那張靠牆的小床是我熟悉的地方。我總覺得,如果我住進小妮的房間,她也許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小妮對我有怨氣,何姨經常護著我也讓她傷心,我想她的離家出走也許僅僅是賭氣吧。可是,她為什麼連一張字條也不留下呢?難道會有什麼邪惡的誘惑帶走了她?

我關了燈睡覺,很快進入了亂夢之中。一般人認為,夢是一種虛幻的東西,而我認為真實與虛幻本身就是一種悖論。就像人對上下左右的認識一樣,如果你的位置一改變,結論也就相反了。

我在夢中行動。是一條黑暗的隧道,一個身上裹著白袍子但裸露著後背的女人在前麵引導著我。空氣中有潮濕的黴臭味,我知道這是在爛尾樓的通道裏了。突然,我聽見了女孩子嘻嘻的笑聲,我聽出這是小妮的聲音,但我看不見她,我想她待在這裏還挺快活的。我想叫,小妮,你在哪兒啊?但我張大了嘴卻叫不出聲,喉頭像被扼住了一樣,我隻有像魚一樣地吐泡……

我在窒息中醒來,在迷糊中張大嘴出氣,意識並未完全清醒。很快,我進入了第二個夢中。

這次我看見了滿眼的鬱鬱蔥蔥。是在崇山峻嶺之中,我坐在一座小木屋外的空地上,手中在玩一種小孩子的玩具,是一條竹子做成的小蛇,有線連著,手一動,那蛇便搖頭擺尾地動。方檣站在我對麵,很好奇的樣子,我說,叫小可和蓓也來和我一塊兒玩吧。方檣望了一眼小木屋說,她倆現在渾身是血,出來會嚇著你的。等上七七四十九天,她倆身上就幹淨了,到時你會看見,很漂亮的兩個女生呢。我問,屋裏還有另外的人嗎?方檣說,有啊,你的小妮妹妹和她的男朋友也在裏麵呢。但他們現在還不能見你,他們太餓了,正在吃東西。我問,吃什麼呢?他說不能告訴你,我隱約感到有點恐怖,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尤其是腰部,像有蟲子在爬一樣,我驚叫一聲醒來。

估計是半夜時分吧,我的屋裏卻開著燈,何姨正坐在我的小床邊。她彎腰看著我裸露的腰部,我這才發覺我的睡衣已被撩了起來。

何姨,我驚惑地叫道。

見我醒了,何姨尷尬地說,我睡不著覺,便來看看你,看著你我心裏才好受一些。

我的意識已完全清楚。我知道她在看我腰部的那顆黑痣。可憐的母親,她死去的女兒在腰部也有一顆黑痣,這種巧合裏有著我們無法洞悉的秘密。

我從床上坐起來,對著有些神情朦朧的何姨說,小妮會回來的,何姨,你還是得睡覺才行。

何姨站起身說,珺兒,來,我給你看些東西。

她將我帶到她的臥室。房間裏燈火通明,她顯然一夜未睡。整潔的床鋪上,放著不少小女孩的衣服、裙子,還有一些小人書和玩具。

何姨說,這都是貝貝的東西。她墜樓死後,我將這些東西放在櫃子裏,很久沒有拿出來細看了。

貝貝,我這是第一次知道何姨第一個女兒的小名。我隨後拿起一件小連衣裙,絲質柔滑,有點涼。我想象著一個三歲女孩的模樣。突然,在玩具堆裏我看見了一條小蛇,竹子做的,和我剛才在夢中玩著的東西一模一樣。

我在吃驚中有點恍惚的感覺。我的耳邊又聽見了呼呼的風聲,那是墜樓的感覺。我的嘴裏有了血腥味,我用紙巾捂著嘴,吐出紅紅的東西來。何姨早已知道我這個毛病,她說,珺兒,你還是得去看看醫生才好,我們這附近開了家很好的牙科。

我照例說不礙事。我讓何姨將貝貝的東西收起來,我說現在要緊的是將小妮找回來。何姨絕望地說,能找到嗎?我說我會盡力。我沒將夢中的啟示說出來,冥冥之中的東西一旦說出口,事情也許就會起變化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頭腦發沉,這是一夜沒睡好的緣故。正想著怎樣去找小妮,調查公司的劉總打電話來了。他幾天前給了我一張新的貸款申請表,要趙開淼一定將自己的真實資產填在上麵,別再玩什麼一幅畫值幾百萬的花招了。劉總說這工作有難度,就看我的本領了。這件事我一直沒來得及去做,接到劉總的電話不免有點緊張。我定了定神,隻好以攻為守地說,劉總,別急嘛,這種事急了會搞砸的。劉總說不是我急,是我們的委托人急呀,幾百萬元的債務,收不回來能不急嗎?我說我正在辦呢,事情有進展我會隨時彙報。劉總說,那好,我等著你的佳音。

劉總的電話讓我再次感到重任在身。小妮失蹤了,身心俱疲的何姨現在找工作更有難度;還有我下學年的學費、生活費,這些都要求我對現在的工作隻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說以前我對趙開淼還有些同情的話,到現在我已顧不得了。我知道他還有一套房產,加上他說的幾萬現金,讓他填在表格上,我的任務就完成了。至於債主怎麼樣據此去收債,那與我和調查公司都無關了。我們隻負責調查。這事如順利完成,剩下的工作便是在8月30日前拖住他,讓他不要遠走高飛,如真要出現這種情況,我得提前通知公司。現在,離全麵完成任務還有二十多天,我不得有任何閃失,不然,我的一萬多元薪金便會大打折扣了。

我和劉總通電話引起了何姨的注意,她推開書房門說,誰來的電話呀?小妮有消息了嗎?我說是一個朋友的電話。何姨露出失望的神色。

這時,外麵有人很響地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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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到小妮住家附近的那家雪糕店,店裏空無一人。隔鄰是一家洗衣店,店裏的大嫂走出來問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