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渡楊柳,殘陽似血破空。
羅迦方的水閣中,蚩尤獨自一人,揮筆作畫。風撩起帷幔,摩挲輕響。白玉紫毫在他的手裏像賦予了生命,勾勒出的每一筆一畫,都鮮明動人。那筆尖,傾注著他一世的思念,描摹出他心中所想的人兒,天蓍。畫作到一半,莫良輕步走進水閣,作輯道:“聖君。”
蚩尤頭也不抬,漠然道:“何事?”
“半月前,薑炎不知何故,去裘渝島斬了上古四大凶獸之一的饕餮。因為此事,他折了一條胳膊。我猜想,他這一行應是與島上的浮幻草有關。關於浮幻草,世人都隻道其能使人忘情絕愛,可是,我分明記得有一本上古典籍中,還記載了浮幻草的另一個用處,具體是什麼,我忘了,年月太久了。”
蚩尤淡淡應道:“那就去找那本典籍。”
“那本典籍,在三十二年前,被天蓍不小心燒了。”
蚩尤頓了頓筆,記起似乎是有這麼樁事情。三十二年前,天蓍一晌貪歡,偷了四大長老的上古典籍來看。結果看著看著睡著了,不小心碰到了燭火,於是將一本絕世典籍給燒了。
蚩尤不以為意,手中揮筆不停,“薑炎如今成了半個廢人,不管他想玩什麼花樣,我們暫且靜觀其變。”
“是。”莫良遲疑了一會兒,又道:“屬下猜想,這件事恐怕與天蓍有關。聽聞,當時天蓍也在裘渝島。”
蚩尤皺起了眉頭,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語道:“她要浮幻草,頂多不過就是能讓自己忘了薑炎。忘情絕愛……”蚩尤苦笑了一聲,“忘了也好。”
莫良沉默著,既不語,也不離開。蚩尤疑道:“還有什麼事?”
半晌,莫良有些不安的說:“聽幾位仙友說,天蓍離開了九重天。薑炎找遍了東皇大陸,也沒有找到她。天蓍她,失蹤了……”
驀地一聲脆響。蚩尤手中的白玉紫毫斷成了兩截。沾墨的筆尖落在畫中美人的臉上,墨汁暈染開來,毀了一副佳作。蚩尤怔了會兒,放下手中的半截筆杆,直起身子,眼望著幻月池上的一片幽綠。此時,荷花開得正是豔麗,卻嬌豔不過遍布的芙桑花。
莫良望著他平靜的側臉,良久,才聽他說出三個字,“退下吧。”
莫良微微頷首,“是。”
多年時光,回首望,刹那如同白駒過隙,似水無痕。遠處山峰上,墨綠波濤微動。蚩尤如一尊雕像,負手立於水閣中,半晌沒有動靜。
良久,他拾起落於畫中央的斷筆,墨汁已經幹竭,筆尖發硬。他揚手一揮,將筆拋入了幻月池,蕩開了一圈圈漣漪。風過處,吹起惆悵心緒,翻滾著往事如煙波,嫋嫋升起。
蚩尤舉步,返回了攬勝殿中。
天蓍失蹤後的第一年。
蚩尤看起來毫無異色,行事如常。隻是在五月初六時,離了羅迦方半月。戮禾問他去了哪裏,他隻是笑而不答。
聖殿裏,燭火昏黃。戮禾頭上盤著繁複的發髻,顯得成熟端莊。
她坐在蚩尤身邊,抿了口茶,說:“九重天的司戰之神薑炎添了個兒子,明日是滿月酒,散了帖子過來。大哥,你是否應該出席?”
蚩尤沉默不語。
戮禾看著他,許久,又說:“離曦公主與薑炎成親兩百餘年,才誕了這一個兒子。天君很是欣喜,把此次的滿月酒看得至關重要。邀請了三界六道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上古神袛折珂也應邀前去,若是大哥你不去,反倒折了兩族的顏麵。”
蚩尤仍是沉默,好一會兒,才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薑炎呢,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