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韓愈與《進學解》、《原道》及其他名作評析(2)(2 / 3)

以“詩教”為“溫柔敦厚而不愚”。曆代儒者遂奉為圭臬。至比興寄托,曲寫直陳,其文學之想象技巧,尤沾溉後人,下啟百代,此所謂“《詩》正而葩”。至熔式雅頌,務為典則之文,已見“上規姚姒”數句之疏義,不贅。

蘇文擢先生謂退之“凡以韻語入散文者,除有一二獨辟蹊徑之外,其法皆自《三百篇》、《楚辭》中出。”(《韓文四論》,頁七七)錢基博亦謂昌黎雜著、體製,不外二端,其一原道析理,軒昂洞豁,汲《孟子》七篇之流;其一托物取譬,抑揚諷諭,為《詩》教比興之遺,如《雜說》、《獲麟解》、《師說》、《進學解》、《圬者王承福傳》、《訟風伯》、《伯夷頌》等是也。(《韓集籀讀錄韓愈誌》,頁一二○·融鑄子史(1)下逮《莊》、《騷》:胡應麟謂“莊周文章絕奇,而理致玄眇,讀之未有不手舞足蹈、心曠神怡者;故古今才士,亡弗沉冥其說。”(《少4室山房筆叢》卷二十七,丙部,《九流緒論》)出林之士,尤多慕莊生以自放。退之則以山川清淑,必當有魁奇忠信才德之民生於其間,而深惜其迷惑溺沒於老佛之學,以觀賞逍遙為樂,煉丹服食為能,而不知化成,無能淑世者。(參看《送廖道士序》)故觝排異端,莊周之學,亦在攘斥。至其想像靈奇,文辭放逸,善用寓言,退之非無取焉。

《石鼎聯句序》、《毛穎傳》、《送窮文》、突梯滑稽與小說傳奇同趣,而別饒深厚,可謂善用莊周而不為莊周所溺者。姚鼐謂《答李翊書》學莊子,張裕釗謂其學莊子而得其沉著精刻(《校注》,頁九八,《韓文道讀》,頁六)蓋無望速成,無誘勢利,加膏養根,水到渠成,此亦庖丁解牛、自然順適之境。至氣盛言宜水浮之喻,亦可謂從《逍遙遊》所謂鯤鵬擊水搏扶搖而上幾萬裏者化出。(參看蘇文擢先生《韓文四論》,頁七三吳德旋雲:“莊子文章最靈脫,而最妙於宕,讀之最有音節能學莊子,則出筆甚自在。”(《初月樓古文緒論》,頁二三)薛敬軒雲:

“莊子文,好學古文者多觀之。(《送高閑人序》)學其法而不用其辭,學之善者也。”方苞曰:“子厚天說似莊子,若退之為之,並其精神意類皆得之矣。”(《校注》,頁一五七),皆方家之言。

劉勰《文心》,以《楚辭》“體憲於三代,而風雜於戰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辭賦之英傑”,蓋其“敘情怨,則鬱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懷;論山水,則循聲而得貌;言節候,則披文而見時”;“才高者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豔詞,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故“衣被詞人”,非止一代,賈生、柳子、失誌賢人、貶逐南荒,同情尤切。

子厚詩文,步武楚騷立意遣詞,形跡顯似。

退之辭賦,見於集者凡四,大抵多有取於《離騷》之意(馬通伯《校注》,頁一)。

晁無咎嚐取《閔己賦》於續楚辭(同上,頁五)取《複誌賦》於變騷(同上,頁四),方苞以《獨孤申叔哀辭》為學《天問》(同上,頁一七八),《潮州祭神文》出於《九章》及古歌謠(同上,頁一八六)《清河間4張徹墓誌銘》之銘詞,亦出《九章》(同上,頁三一六)《訟風伯》亦體近《楚辭》,而別具西漢之樸厚(同上,頁三六)《柳州羅池廟碑》“荔丹蕉黃”之辭,更宛然《九歌》,用慰知友之靈(參曾國藩語,同上,頁二八六);沈德潛亦雲然(見《韓文道讀》引錄),至若《祭柳子厚》文、《祭河南張員外》文,感慨身世,至情流露,尤得《天問》、《招魂》之神韻。(參看蘇文擢先生《韓文四論》,頁七七至七八()太史所錄:司馬遷生西漢盛時,職任太史,責在紹述,於是繼先人之遺誌,步周孔之偉業,述《太史公書》,又以“恨為弄臣、寄心楮墨;感身世之戮辱,傳畸人於千秋”(魯迅《漢文學史綱要》,《魯迅全集》第八冊,頁三○八),此《史記》之所由作也。曾國藩謂“子長所為《史記》,寓言亦居十之六七”,“閎識孤懷”,“過孟堅遠甚”。(《聖哲畫象記》)魯迅推《史記》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同前),可謂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