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樵稱賞本文:“拔地倚天,句句欲活,讀之如赤手捕長蛇、不施鞚勒騎生馬,急不得暇,莫可提搦。”——是的,精練而靈活,是本文的語言藝術特色。篇中許多句子,如“業精於勤荒於嬉”、“含英咀華”、“細大不捐”、“提要鉤玄”、“動輒得咎”、“詰屈聱牙”等等,早已變成日常成語。特別是其中曆評古代典籍,即所謂“《易》奇而法、《詩》正而葩”、“《春秋》謹嚴、《左氏》浮誇”等等,精簡確切,具見韓子的心得與功力。自我評價,亦無亢無卑,恰如其分,足證他的自知之明和自我期許。至於收結一節,雖是自嘲自謙之辭,也可視為當時——或者古今相同——官場浮遝之風的針砭。林紓說:“進學一解,本於東方《客難》,揚雄《解嘲》所謂沈浸濃鬱、含英咀華者,真是一篇漢人文字所長在濃淡疏密相間錯而成文,骨力仍是散文,以自得之神髓,略施丹鉛,風采遂煥然於外,大旨不外以己所能,借人口為之發泄,為之不平,極口肆詈,然後製為答詞,引聖賢之不遇為解。
說到極謙退處,愈顯得世道之乖、人情之妄,隻有樂天安命而已。其驟也,若盲風懣雨;其夷也,若遠水平沙。文不過一問一答,而啼笑橫生,莊諧間作,文心之狡獪,歎觀止矣!”(《韓文研究法》
蔡世遠說:“此篇辭涉憤激,宋儒‘為己’之學,定不如此。然公自敘其讀書衛道之苦心,不可沒也。且如‘尋墜緒之茫茫’數語,誰人能有此誌向?‘《春秋》謹嚴’數語,誰人能有此識解?勿論《七發》、《七哀》等不足比倫,即《賓戲》、《解嘲》等篇,亦相懸絕也。”(黃華表《韓文道讀》引林雲銘說:“首段以進學發端,中段句句是駁,末段句句是解,前呼後應,最為綿密。其格調雖本《客難》、《解嘲》、《答賓戲》諸篇,但諸篇都是自疏己長,此則把自家許多伎倆、許多抑鬱,盡數借他人口中說出,而自家卻以平心和氣處之。看來無歎老嗟卑之跡,其實歎老嗟卑之心,無有甚於此者,乃《送窮文》之變體也。至其文語語作金石聲,尤不易及。”(《古文析義初編》卷五所以,本文千載傳誦,無數有誌學文、學道之士,因此而堅強了意誌、啟迪了方法、慰解了痛苦。
本文論為文得力一段,很值得闡釋,這正是八家之首、古典散文領袖宗師“金針度人”之處:
41·師範群經(1)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詰屈聱牙:舜生姚墟,後以為氏,禹,姒姓,此謂以《尚書》虞夏之典為法,華族文化,於焉創始,氣魄之渾浩深遠,可為軌範。
《周書》有《大誥》、《康誥》、《酒誥》等,《商書》有《盤庚》諸篇,均政教鴻文,雖世易語殊,艱澀難讀,而莊肅簡樸,正足藥晉宋齊梁以來華過其質、采溢於情之弊。
揚雄《法言問神》:“虞夏之書,渾渾爾!《商書》浩浩爾!《周書》噩噩爾!”
李商隱《韓碑》:“點竄《堯典》、《舜典》字,塗改清廟生民詩。”
林紓《韓文研究法》:“《平淮西碑》,模範全出《尚書》,惟其具絕偉之氣力,又澤以極古之文詞。”(《韓柳文研究法》,頁四四劉大櫆:“《淮西碑》從《舜典》來。”
張裕釗:“此文《平淮西碑》可追《尚書》。”
儲欣:“《淮西碑》序如書,文如詩,李斯勒石,變詩書為碑文者也;韓公此篇,複碑文為詩書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