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關範例
人與自然的關係,社會與自然的關係在科學、實踐甚至政治的不同形式下永遠困惑著人類。當我們明確說明所理解的自然和社會這兩個範疇時,如果不能擺脫長期以來建立起來的停滯不前的理論水平,以把它們轉換到人與自然這兩個範例關係的層麵上,那麼,我們就無法麵對這個問題,或者說無法解決這個問題。但是,由於人們處於不同的水平討論問題,如何才能使討論有意義呢?一般來說,一個範例所接納的理論不僅僅有一種。因此,那些接受日心說範例的天文學家們(該範例認為,太陽位於行星係的中央,行星係的其他星球因受萬有引力的作用在太陽周圍都有固定的位置)構想了多種形式的重力(隻需提及一下牛頓和愛因斯坦的名字就足夠了),有的理論認為行星的運行軌道是圓周狀的(哥白尼和伽利略),另外的理論則認為軌道是橢圓狀的(開普勒)。
在我們所關注的情況中,如果我們從生物學角度控製社會,以便抑製本能,那麼首先被抑製的不是性本能,就是使用暴力的本能,並且可能集中觀察力與想象力以突出兩種本能中的一種,而埋沒另一種,反之亦然。然而,其結果哪怕為額外的先決條件所導向,它們還是與唯一的思維定勢有關——人是善的抑或是惡的。這些定勢的差異使其本身相互對立起來。此外,當人們將這個曆史性範例構想為兩個層麵時(其中一個為經濟基礎,它包括經濟因素和技術因素,而另一個為上層建築,它包括心理因素或者說意識因素),就可以建立兩個相反的理論。對於第一個理論,經濟是決定因素,而心理或意識則是被決定因素。對於第二個理論,主要作用來自心理或意識因素,經濟因素隻起次要作用。眾所周知,這兩種互相排斥的理論,必須接受實踐的檢驗,這才是關於曆史問題進行現代爭論的理由。
我們可以把這種比較分析推向更遠些。路易斯。摩爾根的技術和社會意識的理論,恩格斯的關於所有製和生產的理論,列維-斯特勞斯的形象思維和亂倫禁忌的理論等等,同時代表了人類文化的本質以及人類文化遠離自然的必由之路。所有這些理論大多基於原始生物群體成員之間的性混雜的前提之上。關於這個前提,盡管存在著分歧,但仍然使得人們循著同一方向尋找答案。
誠然,由於堅持這些已知例證,有關行星係或有關社會的各種理論的價值是不相等的;由於應用於客觀論據的論證能力及其嚴密性起著決定性作用,在這些理論中進行選擇就不是隨意可為的了。然而,尤其要指出的是,這是一次基本觀察,各種理論派係都符合一個共同模式,即為一種在其極限內包含現實的結構圖和聯結原因與結果,變數與參數的方程組,變數靠方程式引路,一是為了使方程組代表的現象變得清楚明了,二是為了排除這些方程組內可忽略的現象。
這種模式不是一成不變的;在特定時刻,當新的利益和參考點,隨著剛剛發現的事實而出現時,必然要求對該模式進行替代。日心說的典型例證代替了把行星係的中心說成是地球的地心說的典型例證,不僅是因為對地心說進行連續修正極富成果,而且更是因為天體運動以及這些運動之間的關係曾被想象成時鍾機械結構的運動方式。在定律、特別經驗和局部解釋之外,存在於世界兩種體係之中的是選擇——伽利略和笛卡兒的論著證明了這一點。
涉及到我們對社會與自然的觀點,我們正處在一種類似危機的形勢之中。我們賦予社會與自然的含義以及賦予我們設想的二者之間的關係的含義,我們采納了希臘人所接受的典型例證。它首先涉及到政治領域、國際關係的存在以及作為進行認知和行動的天然場所的人體。後來,工業生產越來越重要,曾經包括經濟、個人主義和階級鬥爭的國內界限分崩離析、革命運動反複出現,機器生產取得勝利,這都給該範例增添了曆史意義,都能使我們日益完善其形象。理性和契約是手段,征服物質領域和社會領域,是滿足那些經濟活動的決策者和個人認識論主宰者的物質和精神需要的目的;自然範疇和社會範疇的分離是人類狀態的起始和完滿結局。
這個範例的外形因其實際運動而突顯出來。直到近期,如果我們針對那些和季節變化或海潮一樣自發的或者不可控製的現象而改善人的能力,那麼我們終究會清楚地觀察到,這和集體生活沒有直接關係,正相反,它們的方向和速度完全取決於我們。在生產的全部過程中,知識與技術的發明與再現,通過物質力量直接把生產與貿易連接起來,但是方式是從屬的。一切與客觀世界交換有關的行為——原材料的發現,物理、化學或物種的創造,對環境的治理,對科研的推動等等——都是人類連續不斷參與的結果,是人類不斷的努力的結果。通過生物種類質量效應及其在全部生物圈內的活動所發生的深刻變化(其中我們既是發動者又是見證人),給連接著勞動又轉變成勞動的知識,給在其內部營造我們自己的天地的那種關係帶來一個前所未有的規模和嶄新的麵貌。迫於需要麵對的這種形勢的壓力,社會團體和政治機構目睹自己的社會職能和社會係統,在過去被忽視的領域中,發生變化,進行調整和拓展,並將完成這種徹頭徹尾的自我改變,以麵對那個同樣被重新認識的未來。自然環境不是物理的依據,也不是物質力量的儲備庫,更不是廢料堆積場——自然環境將肯定無疑的作為與它息息相關的人類活動的表現、機遇和場所而展現出來。
所有這些情況與人類就生物學以及人與動物的社會學所作的許多記載有關。我在本書中陳述的各種各樣的記載本身,都要求我們就與這些記載相關的有關社會與自然這一範例進行研究。我的工作的主要部分構成這種研究的主線。我對那些個別事例與範疇的研究處於從屬地位;可以說,這種研究代表著進行實踐的一種嚐試。那些已經被證實了的基本範疇或總體概念理所當然地被收錄在修正文本內,正如知識分類目錄那樣,但其有效範圍需要重新考慮。研究工作既然已經開始,就應該完成好,堅持這種善始善終的信念,比在這種情況下我所無法判斷的成功更加重要。
二、關於決裂與征服的主題
1.社會上的人為技法
例的特點是通俗的。自然是按照固有的、和諧的發展而存在於任何時代的種種創造物和力量,代表著免費禮物,不要求那種想利用、想將其占為己有的人作出任何特別的努力,這時為事物正常發展而作的努力另當別論。光、空氣、水、植物、動物象征著如此的自由支配性。人類在它們中間是滯後進化的結果,是進化使人類在萬物中占據了自己的位置,有自己單一的、對於每個人來說又是各不相同的屬性。人類的身體條件和智力條件及其環境是其自行構成的資料,這些資料對於後來的生成變化不僅是物質的,而且具有先決的邏輯性,而後來的生成變化是因遇到界限而被標明出來的。或許由於環境或機體表現出功能減退,或許由於機體具有原始特性(腦容量、直立、言語等等),最初的平衡被破壞了。
由於存在集體組織,存在著具體目的的活動恢複被破壞的平衡的必要性便顯示出來。人類為了逃避自然,並強迫自然力量及自然創造物向人類屈服,給自己營造另外一種不同的環境,一個精明巧妙的環境,而且是為其自身服務的獨一無二的精明巧妙的環境,這就是社會。社會把每個孤立的和完整的個體組合成一個整體的一部分,同時表現出人類參與的能力,控製生物內在特性的能力。整體當然超越個體,它注意在分配財富時滿足每個個體的需要;集體的規則、道德、文化使不穩定的生活方式充實而豐富起來。如果沒有集體的規則、道德和文化,個體生活將永遠是不可靠的。在生命意識中,生命進入人類文明時代時,保留了在動物蒙昧時代的痕跡,信仰和理智麵對的是本能和內心欲望;思想和言語,麵對身體和勞動,承擔著整體對部分行使的紀律職能。
社會同樣是手段,是反抗物質力量、反抗自然的鬥爭工具。聯合起來的個體要向物質力量開辟一條自由通道,而自然在這條通道上巋然不動,抗拒著聯合起來的個體。知識、藝術、生產以多種方式從這種鬥爭中誕生。借助於知識、藝術、生產,人類做到的不再屬於自然程序,正如藝術家,僅僅因為他善於把那些隨便被丟棄、微不足道而可當做藝術品的東西從它們的周圍環境中區分出來,以便創造出另外的藝術作品那樣。已知的條件與生產的物品之間進行的對比,更多表現出的是參與者而不是行為。無論參與者在場與否,所作出的努力總是要被引述的。一切求助於多餘的插手和過分的幹涉的事物,都會與自然決裂並遠離自然。
通常,由於變化總要帶著付出努力和某種意圖的印跡,因而它就被義無反顧地宣布為反自然的,並將永遠與自然背道而馳。征服自然是日常工作任務。一切從自然中索取的東西都被注入到社會領域中去。對於知識、財產、建製、法律、紀念性建築物、技術、能源形式、馴化的動物種類與培育的植物品種,越來越多的城市,科學家等的連續不斷的積累,揭示了有規律的巧取豪奪,以及相互間的爾虞我詐。我們可以為這些集合起來的眾多要素衡量一下文化度:這眾多要素坐落在文化基澱深厚的地方,如同處在高山上,山勢越高,它嘹目望過去的動物時代時就越需要高瞻遠矚,也越受到物質世界更好的庇護。
曆史將基本上是這個巧取豪奪和積蓄金錢的過程,這過程通過一次又一次的勝利鞏固著對全球的控製和掌握,也可以說是對它的開發。對匱乏進行了填補,用充裕替換了稀缺:正是這樣,人們描述著它的運動目的地,解放處在束縛之中的社會體係,而這種束縛同時也把社會體係和自然體係連在一起。因此,人們才不斷地將這兩個體係進行對比,樹立起它們之間間隔的路標,在它們所有相似之處之外尋找確定差異的證據:機體和個體,城市和鄉村,有教養的人和未開化的人,馴養的和野生的。這裏的否定意味著距離和破壞。交際、勞動、思想、禁止亂倫,並非被看作內部因素的變化,而是被看作為一些史無前例的變遷,是使人類勿需出於自然而在自然中站穩腳跟的行動。
2.人類造成汙染
社會是忘卻自然的方式。它有其第二真實性,假借的真實性。其發展享有受監控的自由,因為這種自由是在嚴格執行某一契約的情況下行使的:混亂中某項命令的局部恢複,不足之處的補救辦法與實施管理。人類的行動、知識以及為此目的所構想的建製,一旦受到不可抑止的衝動的驅使,將把否定邏輯推到極點,就會產生篡奪和侵占的特性,完全服從於社會中的精明巧妙的內在傾向,在原本已屬於自己的領域之外迸發出來,發起的運動再也無法控製,與環境舊有的聯係被拋棄,表現無度的征兆迅速激增。然而,用這種觀點看問題,我們把自然稱作什麼呢?人們經常急切地督促我們返璞歸真,懸崖勒馬,取消各種各樣的變化,為重建生態平衡而工作,回到固有環境,也就是我們的過去那唯一的實用出路。應該指出,自然的輪廓特征及其與社會的關係的典型例證,根本不需要借助科學論著;隻要讀一下那數不清的宣言和聲明,傾聽一下那來自四麵八方的呼聲與警告就足夠了。
一方麵,人們似乎察覺到威脅著自然的危險:自然反過來會威脅人類。人類一是對種種物質力量進行控製,即對地球進行無限製的成功開采,二是在解決人類事務及使它們符合這種控製和這種開采的程度上表現得無能為力,這兩者之間的差距令人擔憂和痛心。長時期追求的目標已實現,征服也已成功。然而,由於人類運動超越了法規製度固有的界限而蛻化成為對法規製度的蔑視和漠不關心。為把自身從生物性存在下解放出來,人類相信自己積累了足夠的力量,但社會的精明巧妙導致這份遺產將被摧毀。集體的暴力已違背或打碎用來調節存在於其他種類的動物之間的鬥爭機製。城市的密度達到極限。侵犯行為和好鬥性在城市不斷增加,而在這些城市裏,不久的將來,人類將如同被困在狹窄的圍獵區內的鼠群那樣毫不留情地互相殘殺。過度的刺激(噪聲、工作生活的快節奏等)、代與代之間的關係以及不同民族之間的關係,都會給社會造成壓力,這一切的緊張狀態在大饑荒來臨之前,都需要形成有法可依的建製。這種緊張狀態可不是由改善大腦功能的協調作用而平衡的,況且情感危機也在不斷加劇。
我們不能眼看著人類退回到動物性,應在其行動及其心理的、生理的、天性的能力之間,采取明智的調節措施。當人類由於侵占了其他種類的領地,並改善生態環境,致使它們不再適於人類生活而威脅將要打破屬於自己的生態秩序時,那種危險性就越發增大。生物機體的各種信息和生物圈的各種信息之間存在的聯係將被打斷。“動物生態所造成的困惑”在吞噬著我們的社會,究其原因,則是“各國政府進行開發,造成汙染,對我們賴以生存的生物圈造成決定性的破壞,不斷對人類的生物及生態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孽”。如果人類想繼續生存下去,除了同自己的動物本性協調一致,遵守永久性遺傳需要並就此改變其在社會中所作的抉擇之外,別無他法。
另一方麵,人類與外部自然所維係著的關係也不容樂觀。直到現在,人類才表現出謹慎,以至於每時每刻都在保護著基本平衡。但公約往往被突然撕毀。各種各樣的汙染在泛濫,首先是人口的過剩。近二十多年來,世界人口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給環境造成極大的壓力。饑餓、營養不良、戰爭威脅、生態環境的惡化等等,都來自於人口膨脹。人類中的大多數群體都在減緩人口膨脹,在其人口與其環境資源之間保持著最佳的比例。我們的人口總量與環境資源間的比例,似乎忽視了這些審慎的規則,有必要立即執行它們:“假如人口過剩果然是二十世紀保護自然的基本因素之一,對於生物學家來說,毫無疑問,人類要想在地球上繼續生存下去,該因素也同樣應受到重視。”
經過分析研究後進行的判斷本身,會找到解決辦法。通過避孕和準許胎兒流產的辦法來控製人口,使出生率保持在可允許的水平上,這種做法將與上文中提及到的機製問題並行不悖。對於食品和工業產品在數量上的需求將有節製,同時,在狹窄領土上擁擠而造成的暴力行為和好鬥性將得到緩解,世界和平的恢複成為可能。環境壓力減輕的時候就是獲得轉機的時候。
這些論據按照一條不大有說服力的邏輯互相穿插著,其缺陷便於規避從概念到事實的不適用性。關於人口過剩問題,事情相對來說是清楚的。當科學家們搖晃著標誌人口爆炸的稻草人發出警告時,他們並沒有考慮到人類固有的主觀能動性。他們忽略了這樣的事實:在我們的曆史中,人口數量的增長是由人口總體的擴大和變化決定的。除非發生根本變化,否則我們不大可能設想有朝一日消除人口過剩這一現象,它是反映我們客觀關係的微妙結構中的決定因素。最終,這些關係發展變化的情況又都依賴這個決定因素。如果沒有剩餘人口,就根本不會有自然的分離,人類就不會生活在因分離而導致的目前的生物和社會形式下。
此外,我們不會冒昧地要求這些科學家為我們列出正常人口的數字以及列出允許他們計算這些數字的標準。當我們以哀婉的口氣揭示出擾亂我們社會的人口過剩和由人口問題而引發的一連串的衝突、暴力和饑餓等問題時,我們就引證超出所謂合理數量的人口普遍增長和城市環境擁擠的情況。這裏所涉及的是兩個迥然不同的現象。甚至對於人口恒定的情況,在社會運動中也會造成人口大量向城市流入。當然,人口流動會打亂生活方式、社會組成和人的行為。經濟與政治相伴在如此巨大的動蕩中,足以解釋為什麼會產生令人煩惱的喧嘩與騷動。把擁護和競爭聯係起來,把伴隨競爭而來的緊張狀態與我們在動物群中發現的普通密度效應聯係起來,這無疑會引起爭論;而且我們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領域中進行從動物到人的推論所持的謹慎態度比在其他領域中要少。
無論如何,把人口爆炸與生態上受到的威脅聯係在一起的說法仍然缺乏說服力。人口爆炸在亞洲或拉丁美洲的貧窮國家裏發生了,而並未使歐洲或北美的富裕國家感覺到。相反,正是在這些國家,生態麵臨的威脅驚人地顯現出來,而那些發生人口爆炸的國家卻並未對此感到不安。迅速增加的人口消耗掉了大量空氣和物質儲備,這是富裕國家都麵臨的境況;有節製地增加人口的國家,也麵臨空氣或物質儲備的缺乏。因而,很難理解把環境惡化變成生物機體數目增加帶來的後果這一關係式的意義,至少在這種關係已被揭示出來的程度上是這樣的。
我們所聲稱的那種解決辦法,不管怎樣都是天真的或徒勞的。通過避孕或人工流產的辦法來控製人口,這很難被視為革命的措施。我們向來都在實行控製人口,用這樣或那樣的方法,甚至加上殺嬰的手段。我們可以確信,一旦人口擴張受到遏製,人就能從本來就屬於他們的一切缺少營養的匱乏狀態中解脫出來嗎?如果我們真想給出一個具體的提示,那麼就必須回顧一下,出生率的降低往往是富裕生活的結果,而不是原因;富人的這種解決辦法早已為各國和富有階級所接受。讓同樣的聲音叮囑那些深知人口過剩是災難的國家去致富,去提高生活水平,為自己提供恰當的社會保障吧!一旦做到這些,我們長期追求的目的也將達到了。
科技進步是汙染的另一因素。化學品的使用、車輛排出的廢氣、核爆炸造成的放射性塵埃,這些都引起對身體有害的後果。地球的氣候在變化或將要變化。人類在大氣中排放了大量二氧化碳,所以我們成了這些變化的原動力。水也被工業文明產生的大量廢渣所毒化,人們抱怨自然變成了一座垃圾場。平緩發展型的科學技術曾經保持的平衡,被高效的科技所破壞,久而久之,變化就顯得不可逆轉了。高效科技的效應是不會開發結果的。誠然,人類的任何事業都否定自然,或充當人類與自然交換的媒介。但是,技術作為科研發明與繁重的工業勞動的成果,它並不改造自然,而是排斥自然。放慢科技活動,同時降低所謂“新興工業”大發展而極度加劇的大氣汙染和食品汙染的程度,這將會有助於重建在新需求的規模上健康生活的條件。
這樣的精神上的節育和人類行為上的節育是由什麼組成的呢?實事求是地講,人們幾乎沒有告訴我們什麼。同樣,人們也沒有向我們指明應該從這種著名的“自然界生態平衡”中所理解到的東西。人類和其他種類一樣,隻有打亂了自然的平衡,才能使自己得到發展進化,那些數不勝數的災禍迫使我們必須尋求新的解決辦法。但是更有甚者,當人們揭示與科技相伴而來的消極一麵時,似乎在堅持著人類的觀點,這“人類”二字應當大寫。就是說,人們主張用宇宙的觀點去看待事物。然而,這純屬設想,正如同那些想象自己已達到一個高峰並有能力使自己得到短暫歇息的集體,在這種特殊情況下產生的自身投身一樣。其他集體正相反,它們是大多數,不僅有力地應用這些技術和科學,而且為能夠克服它們固有的困難而大力推進這些科技的發展。除非使其他集體相信,並使我們相信,我們鄭重其事地代表它們的現在或過去,正如代表我們的未來那樣,否則,它們將在這無知的選擇中,在科技發明造成的死亡中,準確無誤地看到的與人類最高利益相去甚遠的欺騙行為。
這種態度暴露出長期以來麵對知識與勞動所表現出來的模棱兩可的態度;知識與勞動被看作是活動,出於不得已,人們專心投入到這些活動中去;知識與勞動被看作是強製,社會群體不得不服從這些強製;知識與勞動被看作是隸屬於社會群體需要的事務,就如同附屬器官,而不是靜態人類不可分割的部分。誠然,在某些時刻或在特殊情況下,人們把知識與勞動當作總體上的勝利而慶賀一番;但是,人們一旦發覺知識與勞動影響著現實,引起現實和人類的深刻變化時,反響是強烈的。所有一切都全部受到譴責:人們就會對無知和自發性大加讚揚,就會向往野蠻人的生活以及出於本能而假想出來的純真,就會歌頌沒有思維、勿需作出努力的極樂世界;其餘的,也就是知識和藝術上的教育,因為有局限性的虛名而備受痛斥。原因在於,它擾亂或中止自然節日,即如果人們不留意,那就可能導致從過去的天堂走向未來的地獄。
在生產力和過剩人口的雙重推動下,對資源進行的過度開采導致資源枯竭,無法再生。當人們到達被認為是進步的頂峰時,突然發現自己已處在世界衰敗的前夕,處於野蠻洪荒狀態之中,基本生理功能(呼吸、進食等)都無法自行完成。人類被迫麵對一些這樣的問題,如同任何動物種類處在危險的環境內部(在我們的作品所描寫的情況下)因基因遺傳和衰退的集體遺傳而受到困擾,也就是健全的各項標準受到破壞。偉大的生物學家康拉德。洛倫茨這樣寫道:“人類正在逐步地破壞自然,正在蹂躪自己賴以生存的群落環境。”
保護自然,可以不斷補充解決辦法,調動官員的積極性,為政府創造就業機會以及召開大型國際性會議的機會。應該腳踏實地建議挽救名勝,停止屠殺各種動物,使植物景觀再現完整和美麗。一位科學院①院士重申:“對自然資源進行必要開采時,必須保護美麗的風景,保護那些猶如在藝術品那樣體現著人文精神的地方。”而共和國總統也以至高無上的權威宣布:“法蘭西不應該成為城市居民區的一抹灰塵,哪怕在一片無人居住的綠地上也不可以。必須拯救自然,這是現代人的第一需要,必須拯救被耕耘的自然和被居住的自然。另一個自然就是陰鬱而悲傷的自然。”拯救自然可以提供經濟利益,這在評論中是顯而易見的:“即使我們以財經會計的觀點看問題,這種解決辦法也將是最佳的:在土地上保留著農民,甚至幫助他們留在土地上,也比讓官員們去管理那些保護地廉價得多。”更何況這些農民也是將以同樣的警覺注視著政治風雲和自然氣象的選民。
①此處指法國科學院。
——編者注
最真誠的忠告是渴望建立原始自然保護區,這是一種連鎖的自然博物館,正如人們已開創的原始居民保護區那樣,把藝術陳列在玻璃窗裏,把動物關進動物園裏。這些地方將禁止入內,而且它們的外觀要保持無人進入,原封未動的狀態;讓。多斯特寫道:“在自然主義者看來,最最重要的措施是,在公眾的督促下建立完整的自然保護區,在區內嚴格禁止人類任何旨在改變居民或給動物區係和植物區係帶來幹擾的行為。自然在那裏隻屬於它自己,從理論上講,那裏發生的一切猶如無人之境。”
對於這些自然保護區來說,被公認的唯一的使用辦法,是將它當作生物學家的自然實驗室(當然也是旅遊者的好去處),正如將它當作人類學家的原始居民區那樣(這個比喻說法還是令人接受的)。這些被保護起來的土地將構成絕對的自然環境;由於人類在那裏的介入機會最少並且非常謹慎,我們將可以把這些地方與其他環境進行有益的比較,首先從我們生活的環境開始:“關於純科技性質的這些具有重要利益的考察研究,同樣也是應用科學的基本研究,在保護區內這樣保護起來的自然環境可以用作與人類改變了的環境進行比較時的樣板。”
我們渴望在保護區內進行隔離並美化,這樣的自然保護學說,就像巴羅克人建築風格把自己的學說建立於具有該風格的城堡那樣,是建立在微妙的悖論之上的。我們確定,任何不屬於植物的或動物的東西則均為人造的,在生物圈內除了生物有機體和植物之平衡外,不存在其他的平衡。我們不妨用氧氣、二氧化碳的,就是說用非有機的、化學的或物理的數量因數,來描述生物有機體和植物之間的平衡。要求我們返回到曾經是我們自己的環境中去,返回到有山川、草原和純淨水的世界中去,返回到我們的自然狀態中去,而這一切看上去與技術狀態毫無關係,不過這個狀態總是通過機器、抽象的法律、數字、實驗室等建立起來的。聯想出來的道路將繞過我們現實的一部分,勞動與知識將從這裏被排除出去。通過經濟和社會機器使那些被居民遺棄、荒廢、而變得無用的村落中的人口重新增長起來,使植物重新繁茂,飛禽走獸幽閑自得,人類將重新獲得失去的淳樸,慶祝自己重返自然:無足輕重的農民和工匠重新回到土地上,不是為了使之肥沃,而是為了在那裏退隱。我們麵對自然的同時,又把它跟任何知識與活動的聯係切斷,這不足為奇,因為我們賦予它的是純粹的自然功能,使生活習慣愉快地改變的功能,而不是積極主動的功能,一個根深蒂固的功能。
這種關係的建立仍然屬於徹頭徹尾的人為階段。這種關係是在一個機械化了的環境中,以分散的保護區形式把自然搞得支離破碎。分隔了自然,將它營造成某個物件,如同經受過測量儀和比較儀的監控後而具有科技含量的物體那樣。這遠遠沒有達到營造一個具有原始本原的境地,一個擺脫人類任何介入的境地。這種介入統統是以科技方法進行的。創造動植物“保護區”,隻有代表著人類零度介入的科學家們才能進入其中,這種建議從思想上與建造一座功率強大的線性加速器或避免月球空氣的任何汙染的建議沒有什麼區別。這種建議的唯一效用是將自然的舞台變成舞台式的自然,一個鑲嵌在巨型的機械和化學儀器上的栩栩如生的布景。這樣實施的保護似乎是非常不可靠的;這種保護不能給自然帶來可以避開重大變化的穩定狀態,而是因為其人工操作的不足而導向一個巨大的幻覺之中。並且,它僅僅限於從動植物種群固有的循環中撤出部分種群以便將其分流到其他循環中去。久而久之,其他循環將以變壞變質而告終。或者,我們的本領及無論如何與我們進行的還算穩定的那些交換,致使眾多的動物與植物種群瀕臨絕境。或者,我們得到一個比自然還自然的環境——自然保護區。
因此,為療治這種世紀病痛,我們就設想出返回到先前狀態,使社會自然化的辦法。要遵循的策略與其他任何地方所提倡的並無二致。我們在試圖給被認為再沒有靈氣的事物注入新的靈魂,想要保持靈動的狀態而不改變生活本身。在許多缺乏根本性學說的部門,這個原則還是以治療和治療措施為名被貫徹著。這項工作既沒有帶來樂趣也沒有帶來利益:那麼,你們在彌補的休閑中輕鬆一下吧!城市的地位在下降:到鄉下去吧!工業化食品有害:用化學製成的等值物去代替城市缺少的物質吧!而且,在我們關注的情況裏,當我們考慮保留保護區和森林,考慮淨化空氣和河流時,通過實施某些治理工程,我們對於生產力按照眾所周知的方式繼續進行發展並引起的明顯的結果予以寬容。
保護自然和節育都不能真正回答這些問題,更不必說靠慈善醫治貧窮了。當然,這關係到認真嚴肅的行為表現,而且為弄清這兩個措施的道理,予以正確界定以及明白其進展情況,都必須付出大量精力。但是,無論是所走過的道路還是所使用過的概念,都不能深入到事物的主流與本質中去。更不用說企圖改變工作,考慮到城市現狀而去另建城市,企圖按照其他方法在生物圈內有所作為。客觀上我們不會對於已經毫無秩序地發展起來的一種文化和一種技術的原則提出疑問,這種文化和這種技術以捕食性現象自居而去蠻橫地對待那些受理論支配的物質資源,以便後者輕而易舉成為個體“主宰者和擁有者”們的獵物。返璞歸真是一劑同類範疇的萬靈藥,我認為,它能彌補由於我們忘記了對自然的尊重,由於我們積蓄了對付自然的技巧而丟棄感覺能力,拒絕與生物直接接觸,喪失雨後在花園裏感受大地氣息的樂趣,並使我們自身也開始承受的損失。
用這種思維方式看問題,自然無論存在於理論家們的著作中,還是流傳於社會活動中,它都是相對穩定的係統,就像人類生理解剖時的體質。深究其本質,自然為所有生物種類共有(因而該屬性是均勻的),因為它們都具有有機體的特性。不管一個居民群體的社會結構如何,它總是被人們用生物字眼來描繪的,該居民群體與環境的關係正如個體機體與共居的其他動物的關係。總之,我們把自然稱作植物誌與動物誌的總稱,並沒有把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類排除在外。與無生命的物質力量進行的交換被認為走出了自然的範疇。我們已成功地做到把自然劃分為兩部分,我在本書的開頭部分已經這樣進行過陳述。受歡迎的解決辦法,似乎是把我們的現實分割出一部分,其間將沒有知識與勞動的介入,這是一個仍處於自然的部分,而另一部分則是接納了知識與勞動、被認為是技術部分;自然部分將是靜態的體係,而技術部分將是動態的體係。
自然和社會是兩個相對封閉的整體,交互的套在一起,大部分時間內,隻要遵守著遊戲活動規則,它們就獨立的運行著。兩者處在一種包含的關係之中:最大的,即自然(環境或生物圈)包含著最小的,即社會,正如亞裏士多德的天體理論中穩固的天體軌道,包圍著的球與月球軌道之間的星球那樣。隻有特殊的方法才能產生互相作用或打開突破口。自然中的匱乏現象引起社會的存在;社會索取過度又導致返回自然。兩者的協調是消極的、外在的。不僅因為它們相互聯係和相互需要的關係正處於危機之中,而且因為它們之間相互分離。人類不能在兩種狀態下生活,隻能或者生活在社會裏,或者生活在自然中。人類與社會決裂,會自動被拋向自然。因此,返回蠻荒,對舊有生活方式的要求,對知識和有所作為進行抗議的根本意義是反對任何社會和任何文化,而不是反對一種社會和一種文化。占優勢的感受是,可以取消所發生的分裂,重返無分化的狀態,消除所獲取的知識上的虛飾,以恢複真正的、永恒的生活形式。為此,必須進行一些對症下藥的革命,使曾經存在過的狀態恢複過來——目前的現實賦予我們的壓力是極為沉重的。
因此,要使社會充分發展,自然應該後退;要使我們返璞歸真,社會應該衡量自己所發揮的效應或使之逐步消失。在一個互不統治的漫長的時期,兩者成功地維持在外在的和寬容的狀態中。曆史的出現正如穿梭在兩點之間的運動,一點是以修正自身為代價,使文化的開放成為可能,另一點是文化試圖重新找回自然,也就是借助於自然來修正自己。進步與倒退交替,受到牽連的可逆性烘托出對一種變異的幻想,這是使深層的潛在結構保持不變的表麵現象。這些結構真正的常駐場所是帶有其基因和物理組成部分的有機個體。一切都從這個有機個體出發,而且一切都與之相通。與自然基礎的關係基本上是與生物學的關係;控製生物學,適應它,保護它,才是適宜的行為。社會問題是對個體的製約,是個體問題的反麵——路易·杜蒙有理由強調西方思想中的個體原子學說——實際上也是有機體的反麵,這就解釋了個體問題的變異性極其脆弱性。在一個極端,有機個體成就自己的業績,在另一個極端,有機個體則表現為動物性。對於人類來說,這兩者在各種各樣的組合中確定了世界的進展過程。用這種方法理解的自然和社會兩個範例,簡單扼要的在這裏概述,而且多次討論過的兩者之間的關係是生物中心說的關係。
三、關於變化與創造的主題
1.曆史上的自然
首先,當我們把人類和社會置於自然之外而與之對立,以解決人與社會和自然的關係的問題似乎是很困難的。這種觀念是從自然的普遍性——這裏是說同一性和均勻性——和社會的特殊性的思想中產生出來的。自然的獨特性與社會的多樣性之間的反差,是這種可打折扣的信念的一部分,盡管具有科學精神支配下的追問到底的良好習慣,但是對於這種信念,人們還是幾乎不會捫心自問的。
在這項工作的進程中,已經彙集了一些證據,指出了自然的特殊性(有機的或者無機的)和社會的普遍性;目前,將二者置於更為確定的範圍裏是適宜的,即被人類活動重新確定,由人類所產生,並且引起後果的範圍。
我們再提醒一下,均勻自然的概念讓我們立即聯想到在空間和時間裏存在著一種物質力量的穩定輪廓,一種各有機體所共有的並與其內部結構相應的確定資源的穩定輪廓。對於構成這個概念的生物行為的恰當與否,這個概念具有規定指示的特點,對於構成這個概念特性的內容,這個概念具有規範的特點。從這個概念著眼,它意味著,當所有種類在自然中為自己營造生物居所時,自然範疇至多接納各種類分享的一種相互影響的形式;任何其他活動,尤其是人類活動,都會阻礙這種形式,因此有必要回避它。但是,這個概念幾乎沒有根據。在物質體係的結構與進程中,參與行動在哪些方麵有所特殊,為什麼要不惜代價地去阻止這種行動呢?相反,這種行為是最為平常的,而且為改變物質和能量,按照其官能,每個種類每日都要進行這種行動。
相反,這將對各種官能更加構成阻礙,使之不能發揮作用,不能參與自然中的循環,這又將構成例外和技法。誠然,今天的論據(如從前一樣),是反對當代技術並寬容過去的其他形式的活動,然而後者也是建立在一種完全不同的技術基礎上的。沒有計謀和技術的人類不存在,從來沒有存在過。人類與宇宙力量的每次接觸都要通過與感覺器官和智力器官的結合,並成為其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的知識來實現的:任何其他形式的接觸純屬抽象。用這種方法我們接觸不到的物質力量就與我們不相幹了:要進入我們的世界,該物質力量必須與我們的生物能力,同時也要與我們使用工具的能力相關聯,而且必須要與我們世界已存在的力量與物質相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