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理性的計謀
這些儀式證明了兩方麵的交叉。一方麵,接納男孩入教就等於改變其麵貌,確定其性別——之前,有時他被認為具有女性本質——就等於強加給他許多任務,這些任務把他另有安置,抹去他過去的痕跡,同時借此機會向他指明成年人優越於年輕人。從他出生那時起,在眾人眼中確定他性別的地方,這些儀式沒有舉行過。所以,在薩摩亞,青少年時期沒有接納奧義傳授儀式,這是由於孩子從斷奶時起就離開了女人的小圈子;與忌諱哺乳相應的是,他開始與男人一起進餐,因而本身成了男人。為了使分離很明確,為了使男孩意識到他進入的新世界,通常人們派他進行長途跋涉,在荊棘叢林中一走就是幾個星期,他應當無所畏懼。通過戰勝體質上的障礙和表現出足夠的心理耐力,這樣他才被接納到男人群體中。
讓男孩們遭受虐待和考驗的意義並沒有得到正確理解。童年時期和被接納奧義傳授之前,青少年很可能與女性、姐妹或母親成為同一。就是根據這一點,他開始涉及禮儀。
關於雅特穆爾人,格雷戈裏。貝特森寫道:“在某一範圍內,尤其是接納奧義傳授的最初階段,他們扮演著女人的角色。”因為新教徒代表另一性別,所以他們受到侮辱、刁難、虐待,而且,奧義傳授者讓他們擺弄他的性器並把他們指定為自己的“妻子”。這些場合中常用的詞彙傾向於涉及男女關係的詞彙,奧義傳授者與接納奧義者之間的關係與兩性的關係類似。儀式一方麵趨於讓人具體感受到已經變成現實的兩性對立,另一方麵趨於通過為男性所包圍的女性一方驅邪而暗示不可避免的結局。儀式傳授著一項社會法則,通過確保一方的失敗與另一方的勝利,貶低女人並讚揚男人,以便保護僅僅包含真正男人的群體成員的純潔性。
對於男孩來說,家庭中的天真年代結束了。人們向他揭露秘密,教給他從前曾經禁止的事,贈給他具有象征性價值或具有神奇效用的物品。這是他的年輕生命的真正開端,也是使他印象強烈的莊嚴時刻:“新近被接納奧義傳授的年輕人非常渴望進入儀式生活中,並且領會其部落的神秘習俗及傳統中蘊涵的意義,這種渴望是很明顯的。年輕男人兢兢業業地進行長輩們的歌舞活動。當他在遠處正與同伴們狩獵時,他就最勇敢地投入到曆險中,然而他從不會忘記回過身來擦去留在地麵上的足跡。這是可能引起一個女人或者一個長輩注意的足以暴露他行蹤的痕跡。如出現這樣的情況,他的粗心大意可能會使他遭到譴責或懲罰。他不斷外出,走遍長途路程,以便觀看奧義傳授儀式和其他宗教禮儀,這些儀式有時在離其部落的人常去的地方很遠的地方舉行。他的狩獵技巧,他對周邊地區食物采集地點的認識就這樣異乎尋常地得到發展,並且他會發現那些神話和傳說中的地方,迅速掌握其隱含的內容。”
在物質意義及社會意義上,因為男人們的身份對他來說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範疇,而是變得確實可靠了。但是這種身份阻礙著他。他幾乎一下子就成了以任何借口都不該泄漏其內容的密碼的持有者,成了在任何場合他都應該保持完好無損的權力的掌握者。認識的深刻意義對他揭示出來:認識與其說是感知陌生事物,不如說是理解被禁止的事物,與其說是發現事實,不如說是撕破偽裝。對於已獲得權利並接近它的人來說,認識是光明與解放,條件是隻要對於被拒絕給予這種權利的人認識婚姻是恐怖與黑暗。這表明了認識的雙重性,認識是與隱瞞分不開的:主體的理性是計謀,而唯有通過計謀,主體才獲得其理性並得以成為主體。言辭、規章及社會法令製度是兩麵性的,其字麵解釋與其含義不一致。所有被當作真實的事物都應該用故事、神話來掩飾,以防其含義毫無掩飾的表達會損害公眾生活。
但是,在這方麵從未達到明晰的程度,知曉和不知曉事實的雙方與一種共同的不確定性有關聯:被認為一無所知的那些人(更確切地說那些女人),難道不知道事實嗎?知道事實的那些人難道就對事實的另一方麵一無所知嗎?社會現實作為宗教儀式的反麵顯出了輪廓。所要求保守的秘密,結束了二難推理法,並沒有解決這一難題,它使習俗變得有效,然而卻沒有為它確保一個基本輪廓的根據,因為這個秘密是計謀、借口,並且是模棱兩可的。同盟關係要求對同伴必須毫無裂痕的忠誠。即使今後婚姻之路向人類打開,其深厚的聯盟也與男人們同在,因為其權威和短暫的生命就取決於他們。人類已經戰勝了死亡與謊言的考驗,以便獲得生命與現實。童年的那一頁也是接納奧義傳授或分類上屬於女性特征的那一頁,它今後就被輕易地翻過去了。個人盡力遠離在現在和事實中代表這一頁的東西,這是由於渴望加強對比,表明自己新的忠實性,無論如何也在與其自身仍然根深蒂固的東西作鬥爭。
另一方麵,接納奧義傳授很顯然屬於女人與男人之間的對立與鴻溝的範圍中。孩子們構成其中的賭注,這是關於避開母親,以便被男人們吸納的賭注。這一轉變過程與行為上和語言上的某種暴力密不可分。行為與儀式,歌曲與滑稽劇都體現出男人對女人的鬥爭;男人獲得勝利,而後就行使統治權:這充分表明了傳授宗教奧義教訓的印象。儀式讚美分裂與鬥爭;在恐怖的威脅下,女人被命令尊敬使她們服從的續訂的協約。事實證明了的確中止了性交易,證明了兩性間個人的相互回避,同時確保了在由兒子將來變成男人的這種特別的社會行為麵前,他們各自的地位。之所以這種行為充滿這樣一種光暈,是因為“所有接納奧義傳授儀式的目的,都是把兒子與母親分開,並把他們歸並到父親的社會群體中”。
這並不是關於一個青少年的簡單的成長,或是現在的核心家庭中的父親與母親間的約定俗成的一種正式轉讓。本來能夠與母親協作,成為其助手之一的孩子卻被無償地從她那裏奪走,被歸並後服從於男人群體。很可能因為他們意識到遠古的人群所構成的這種掠奪,而後又掩飾它。這些行為和神話求助於先輩,求助於死者的恩惠,求助於父親給予的生命,而且在眾人眼中,無論是在父母還是在孩子的眼中,都創立了一種權利並使之合法化。
如此重大影響的事件要求人們長期為此做好準備,以便不論社會還是個人都能夠承受這些事件而毫無重大損害。這就是禁止所起的作用,同時它們在預防成年人再現真正對抗的發生。他們感到恐懼,並重新體驗到這種可能性,正如我們有時重新感受到曾經降臨到我們頭上的某種災難一樣,同時又極其強烈地感受到從來沒有發生過且由於我們曾相信其可能的唯一的理由而引起激動的事情。既然如此,很可能因為母親對父親的巨大影響表示置疑,所以她們留住男孩。越是避免了最壞的事情、毫無困難的克服了障礙,那麼慶祝征服勝利的喜悅就越強烈;而且男人們再次勝利的結束了明確防止青少年蛻變的鬥爭。根據住所和食物的分離,把對男孩的擁有由母親轉移給父親的接納奧義傳授儀式,是女性從屬於男性進程中的一個步驟。
這個進程控製著他們,並把他們當作兩個不同的社會範疇來對待,而且據此把他們連接在一起。在集體組織和親屬關係不固定的地方,如同範疇之間的關係一樣,這種兩性之間的關係及其本來的基本特征有力地烘托出來。瑪麗。道格拉斯寫道:“無論哈德紮人在哪裏,而且無論他們做什麼,他們總是處於性別區分的控製下。這種劃分分離出了兩個對立的集團,其中每一個都有機會能為了防禦或為了攻擊另一個而組織起來。性別差異這種異常強烈的儀式,顯示了哈德紮人曆來達到的唯一穩定不變的組織水平。”
實事求是地講,在這樣或那樣的特殊群體方麵,這種差別滲透到所有意義深刻的藝術表現或社會表現,從語言到行為,從思維到習俗,從集體的空間安排到任務的分配。這種差別對性欲不無影響;性欲冷淡症有時顯示出被迫處於從屬狀態的女人,在其有抑製性作用的被動狀態中的一種孤獨。這種性欲冷淡症同時又讓男人重新激起他那已泯滅的衝動。同樣,男性氣概和男性威力是作為對女人征服與統治而顯示出來的顛倒了的影像,而女人在這方麵隻是為了肯定這些影像,而且她是自願的。
但願這些關係會改變,但願女人能擺脫依賴。羅伯特。勒。維納引證了約魯巴人的情況。從他們身上,他得以觀察到的這種紊亂表現在兩方麵。一方麵,某些結了婚的男人中確實存在著的陽痿現象,這成為了一些人的憂慮所在,而且在交談中占有很重大的比例,正如這是成年人的憂慮一樣;另一方麵,通常促使男人們裝扮成女人的這種禮儀和習俗。於是,祭司為了禮拜的需要而穿上女人的衣服,戴上女人的頭飾,並且男人們聚集在一個“俱樂部”中,它要求其成員在每年的節日中化裝成女人。他寫道:“這些很不協調的標誌性片段,讓人相信,在約魯巴人中,傳統角色的改變已達到了一定階段,這時,男人們不僅感到了對女人的憤恨,而且感到這削弱了他們的地位,他們憎恨這一點。”
這種反應充滿著對現時問題的教誨——存留於性關係中的非相互性和敵對性——它也對過去進行了闡述。之所以女人是作為親屬關係體係中的客體與標誌,而且從很多方麵看,她仍然這樣,是因為這時以這些社會所承擔的需要長期努力的一項勞動為代價,而且這種勞動沒有絲毫懈怠。因為這些標誌和客體對象也是有骨有肉的生命,是能夠反抗另一部分或者能夠撕毀主人們設置的偽裝的有區別的部分,所以當作賭注而發揮作用的機製就經常被強烈感受到。結果,人們從中看到了一種對於社會準則體係、對於占統治地位的男性原則,從而對於很短暫的人類與社會秩序造成威脅。社會公約的不斷更新——這是每個人都熟悉的,也是接納奧義傳授的部分理由——取消了威脅,恢複了秩序。人們假定一種性別為給予和接受的資源的一級——妻子、女兒和姐妹——而另一種性別為贈與人與受贈人的一級——丈夫、父親、兄弟——與此同時,在人們想要顯得很自然的關係背後,轉換了的、合理化了的、形象化了的兩性之爭以多種方式顯出輪廓來,在我們的機體、我們的心理、我們的曆史中其跡象是如此強烈。
這種鬥爭集中於遠古社會中心,它給我們描繪出的這些社會情景,並不比我們所擁有的社會更平淡、更明晰。相反,這種鬥爭使這些社會出現於自己的史冊中,能更加充滿活動地投入到自我創造的努力中,而不是局限於因為生存而才對嚴格要求的生物學和無收益的環境起反作用,這種鬥爭是通過以上手段來減弱這些相對於我們“無所不有”的社會而言的。在親屬關係準則的名義下,在自然與文化分離的假想下——實在的講,為女性世界與男性世界的分離——通過成為其言語的神話傳說以及確立的法規製度,這些社會的科學知識發覺了這種鬥爭是其真正的客體對象。所以,人們應該承認,在禁止亂倫——其他禁止的脊柱,把性的二分法轉變成社會等級的操作者——與兩性之爭的一種關係的存在。這種關係在真正意義上——我在上一章已陳述過,並且現在應該更清楚地表露出來的——與集體等級規模中男人與女人的同源中關係烘托出來。但是,還應該研究已經使準則所要求的關係及其持有者變得必不可少的種種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