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誠”的境界和狀態的基礎上,周敦頤又向上、下兩個方向延伸出其他的境界和狀態,其中最為重要的是“神”和“幾”兩種狀態25。所謂“神”,指的是基於“誠”但又高於“誠”的功能和狀態,它的最大特點是常人“不可察知”、“不可思議”卻又極為奇妙偉大。同於“誠”,“神”也既表現在外內兩個方麵:在宇宙-本體層麵,它指的是自然或道神奇莫測卻又能不露痕跡地化生、影響萬物的功能,這在《通書》中被描述為“大順大化,不見其跡,莫知其然”26、“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在人的心靈層麵上,它指的是聖人感知自然和道的運行且毫無滯礙地自覺遵行並使普通百姓遵行的神秘能力,這種能力在《通書》中被描述為“感而遂通”、“神應故妙”、“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如果“誠”的狀態向下、向凡俗的方向延伸或演變則可以成為“幾”,它是一種事物的“萌芽”或“起始”狀態,也是人的心靈之中具體情感和意誌的“萌芽”和“起始”狀態,它可以演變成為善,也可以演變成為惡,其形象特點是似有若無、不易為人察知。這種狀態在《通書》中的描述是“誠無為,幾善惡”、“幾微故幽”、“動而未形,有無之間”。而《通書》另一處說“故思者,聖功之本,而吉凶之幾也。《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又曰:‘知幾,其神乎!’”,其中的“幾”也大致符合上述意思。從周敦頤的整個宇宙心靈架構來看,“神”和“幾”也大致處於形上位置,或者說具有本體和超越色彩。
須說明的是,中國傳統學術在使用概念時往往沒有經過細密分析和嚴格界定,常常有些概念在形上和形下、本體和現象之間混合運用,周敦頤思想中的“誠”、“神”、“幾”也是這樣。但是,就主要方麵而論,這三個概念應該歸屬於形上和本體層麵,這是由於它們明顯具有超越事物的具體狀態和人的現實生活的特征。有趣的是,這三種形上概念又被周敦頤表述成聖賢境界,《通書》中說得相當明白:“誠、神、幾,曰聖人”。這種狀況的真實思想史含義在於,宋初儒學將聖賢境界和形上層麵混融而觀,也可以說,尚沒有出現明確分化二者的理論認知。
在周敦頤看來,雖然“幾”的狀態時仍然屬於聖賢境界或形上境界,但它已經具備了走入形下的可能,如果它進一步向凡俗方向發展則會表現出各種種樣的善惡情狀來。由於《通書》行文相當精簡,我們能尋到的關於善惡情狀的材料很少,其中最為重要的一條是:“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幹固;惡為猛,為隘,為強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在此,周敦頤將善、惡分別劃分為剛、柔兩個類型。“剛”的“善”指的是正直、決斷之類品格,“剛”的“惡”指的是凶猛、強暴之類品性;“柔”的“善”指的是慈善、柔順等品格,“柔的”的“惡”指的是懦弱、陰邪等品性。在當時的人類認知條件下,周敦頤對人之善惡的劃分是相當清晰且有一定深度的,比較起以前儒家的“性三品”說向前邁了一步。而這無疑和他的社會閱曆尤其是長期聽訟斷案的經曆有關,應該說是他人生經驗和知識資源的一種總結。需要說明的是,周敦頤並不認為“善”是一種理想的心靈境界,剛柔善惡中間的“中”境界才是他最為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