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怪不了他們謹慎。
這幾年皇帝漸老，諸皇子都有些不安分，尤其五皇子對大皇子的矛盾隨著冰原之事，逐漸明顯起來，就算原本不知情的貴族，後來也慢慢嗅出了味道。
加上近日來突然傳揚起來的天堂島傳聞，以及這傳聞和五皇子遇刺的聯係，帝都上層貴族圈暗流洶湧。
但謠言卻不見止歇，反而越來越誇張，漸漸發展到了奧丁暗中經營權勢，意圖刺殺兄弟，排除異己，並且已經耐不住野心，準備與皇家近衛軍暗中謀逆篡位的程度。
以往出現這些謠言時，一般各大家族都會很快得到宮中示意，迅速動用力量掩埋消除謠言。
但這次不知是皇帝年老反應遲緩，還是皇帝真的有了別的想法，謠言雖然沒有滿城風雨，但卻遲遲不見消退。
而對梅林的上層貴族來說，無論是兩個原因中的哪一個，都意味著動蕩。
書房大門打開，一位軍方要臣麵色如水地走出來。
傑法伯爵顧不上禮儀，迅速搶上去，擠開最前頭排位的那位大臣，示意侍從先通報他的事情。
隨後傑法伯爵進入了書房，關閉的門外留下一片嗡嗡議論聲。
“好久沒見傑法伯爵這種反應了！”
“上一次是皇後陛下重病吧，就連這次五皇子垂危，也沒見他這幅模樣呢！”
“事情不對啊。”
書房內。
皇帝對著麵前一本奏折，那上麵的內容，好像是寫南邊與佩雷下屬國龐托接壤的邊境，那些一年到頭吃不飽的山地人又在蠢蠢欲動什麼的，但皇帝已經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你現在是在告訴我，我的大兒子，在皇室成員彙集、重重把守的楓宮，遭遇刺殺，生死不明，而和他在一起的最大嫌疑人，卻走失不見蹤影，而我很可能會失去大兒子？”
他平靜地問，忽然暴起，一腳踹翻了書桌！
沉重的檀木與地板的碰撞，咣當一聲，把外麵的重臣們都嚇得跳起來。
傑法伯爵的頭低得不能再低，腰幾乎對折成九十度。
有一瞬間，他覺得暴怒中的皇帝，會直接將一旁牆上掛著的長劍抽出來，一劍劈下他的腦袋！
低著頭的傑法伯爵沒看到的是，站在一片狼藉前的皇帝，正一手支著椅背，右手覆在胸口上，微微佝僂的身軀，一時都在輕顫。
但他右手中指上的摩的哥綠鬆石微微亮了一會兒，淡淡綠意通過戒指傳到進身體，皇帝急促呼吸幾下，微變的臉色又平靜下來。
他布滿皺紋的臉上反而浮起一抹紅色，配上對精芒暗藏的眼眸，看似竟比剛才靜靜垂坐在書桌後要精神幾分。
“通知諸位大師了嗎？”
“愛爾柏塔大師當時就在場，在臣下來的路上，其他幾位大師應該也到了，治療卷軸神文符和魔法材料等，因為約克雅丹殿下病情的緣故，在楓宮有充足備份，國庫可由皇後陛下開啟，法師團私庫也隨時可以調用物資。……”
說了一大堆，都是廢話。
傑法伯爵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想聽的是什麼，但他偏偏說了這麼多廢話，卻沒有給皇帝一顆定心丸，已經足以說明奧丁傷情的嚴重。
皇帝離開書桌後。
傑法伯爵連忙繞過一地淩亂，要去扶他，但皇帝一擺手揮開他的扶持：他平時連權杖都不拿，也從來不會在臣下麵前露出衰老虛弱的姿態。
“楓宮那邊怎麼樣？查理斯約克雅丹他們都在那裏。”
傑法伯爵知道，兒子一個個出事，觸動了皇帝關於子嗣的那根神經，立即道：
“皇後陛下一見到奧丁殿下，立即下令封鎖楓宮，但皇宮的封禁令，需要您的許可，臣下隻能命令禁衛嚴加把手。”
“那你還不快去！”
傑法伯爵有宮廷禁衛大臣的職務，雙手接過皇帝丟出的符令，立即領命辦事。
幸虧他早有準備，跟著他馬車而來的，還有他的心腹副手。交代完副手辦事之後，在皇帝馬車駛進楓宮之前，傑法伯爵又抄小路，提前一步等在楓宮門前。
皇帝下車，見到傑法伯爵已經在門前，並不意外。
但傑法伯爵臉色躊躇，看見他後慢一步才迎上來。
“陛下，臣下剛剛得到消息，奧丁殿下猝然毒發，鬥氣崩解，從……”他吞吐了一下，“……從白銀劍聖階位，跌落到黑鐵階。”
皇帝腳步一頓，眼角抽搐了一下。
傑法伯爵死命低頭，半點不敢抬頭去看皇帝的表情。
白銀劍聖階位，在梅林皇室順位繼承人中意味著什麼呢？
往好裏說，梅林以軍事起家，繼承人勇武善戰，意味著梅林越興盛壯大，驅除魔族、統一大陸的趨勢，不可抵擋；
往壞裏說，白銀劍聖與黃金劍聖隻有一線之隔，奧丁殿下才四十出頭，說不得什麼時候一躍晉級，那就是長達五百年的壽命，以及梅林可以預期的至少四百年的穩定統治。
這代表什麼呢？
代表著一個殺不死、連皇帝都無法罷黜的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
一旦到那一天，就連老皇帝麾下最忠誠的、朝夕相伴的臣子，都會嘩啦一下倒到奧丁那邊！
哪怕奧丁要弑父篡位，也有大把平時歌頌皇帝的貴族，願意閉上自己的眼睛嘴巴，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甚至主動為奧丁牽馬遞劍，唱誦凱旋之歌。
好吧，就算說晉級還遙遠，說不定老皇帝都等不到那一天，自己就已經掛掉了。
但以皇帝對自己大兒子傾注的心血感情，甚至將皇家近衛軍都交給了大兒子，而皇帝竟然對自己兒子的真實階位一無所知，以為他隻是黃金階武者——
奧丁是什麼時候開始隱瞞的？隱瞞多少年了？
他隱瞞的目的是為什麼？
難道奧丁從那麼久之前開始，已經在為某一天做準備了嗎？他就這麼等不及？
不要說是皇帝這個做父親的，就是傑法伯爵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都感到一陣拔涼，更不用說為了這個帝國和繼承人，已經傾注了無數心血的皇帝了。
“陛下！”
老皇帝身體忽然晃了一下，傑法伯爵低呼一聲，連忙上前扶住他。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