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餘論(2)(3 / 3)

曆史的發展是合力的結果。在胡適那個時代,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影響和改變社會的武器,除了學校的講台以外,就是創辦報紙和雜誌了。同人刊物凝聚了知識分子,起到了“準”政黨的作用,同人的聚會也具有一定的政黨集會的性質。同人知識分子的積極活動,促進了同人刊物的發展。當社會沒有了辦報自由,也就很難找到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了。當知識分子沒有了刊物,也就很難凝聚了。北洋軍閥迫於種種原因容忍了《努力周報》,於是一種非官方的聲音就有了傳播的機會,反對北洋政府的正義大合唱的旋律聽起來就顯得更宏偉些,盡管合唱的演員們的立場不盡相同。顧頡剛也就在古史研究領域中取得了豐碩成果,啟發了一代代人去理性地看待文化傳統。國民黨時代容忍了《獨立評論》,於是讀經鬧劇就令人感到演得蹩腳,“黨化”教育就不那麼理直氣壯,蔣介石拖延憲政的把戲就總是露出破綻,很多勞民傷財、支撐門麵的“建設”就暗淡無光。胡適能當上書生大使去美國奔走抗戰外交,顯然也與他係列抗戰時評打動了蔣介石分不開。而等到國民黨不能容忍《觀察》、《大公報》了,儲安平、王芸生等人也就半推半就地輾轉到了北平,加入到反蔣的行列中。

中國傳統文學藝術中缺少悲劇的向往,往往更推崇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用這個標準衡量胡適,人們會越發感到胡適挺可憐的:他被稱為“白話文之父”、“中國的文藝複興之父”等,他又自稱是一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但一直到他1962年逝世,他也沒看到他所播下的龍種到底結出了什麼。顧頡剛1949年初的兩段日記反映了他這位胡適的追隨者對胡適命運的感慨。1948年12月15日胡適坐著蔣介石派來的專機從北平飛往南京,1949年1月中旬去上海,1月17日晚在滬與顧頡剛等聚餐,當天顧頡剛的日記:

適之先生南來,一舉一動皆為報紙材料,日報記之,雜誌詈之。予勸先生,勿至南京,免入是非之窩。然孟真挾之以自重,恐終須去。當國民黨盛時,未嚐與共安樂,今當倒壞,乃欲與同患難,結果,國民黨仍無救,而先生之名隳矣。

1月27日日記:

中共發表第二次戰犯名單,胡適之先生在焉。平日為國民黨排擊,今日乃殉國民黨之葬,太不值得。推原其故,蓋先生辦《努力周刊》、《現代評論》、《獨立評論》,一班朋友藉此多做了官,乃將之拖下水去,而先生則受人之捧,為人所利用也。捧之害人如此。顧頡剛的慨歎中充滿了惆悵,也包含著對他所敬仰的師友的同情和惋惜。

顧頡剛與胡適均已作古,即便睿智如他們,當年也預見不到曆史的指針指向世紀之交的時候,胡適的名字會無數次被人提起,他的著作會以各種版本和形式被人研究和評判。喜劇耶,悲劇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