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聲音因為害怕而很小，但在馬革的耳朵裏，卻無異一聲雷鳴，直震得他頭昏眼花。兒子說——
“我跟媽媽和叔叔在一起！”
驀然間他產生了錯覺，自己在這一聲尋常的話語下踉蹌後退，潰不成軍！在兒子的話中，不但包括他媽媽，還包括了他的“叔叔”！
馬革極力地控製自己的情緒，在心裏安慰自己道：“孩子總是不太懂事的，他根本不了解自己選擇的意義。”
“不行，軍軍還是得跟我走，這樣對他有好處，一個小孩不知道怎麼判斷，大人卻知道！”馬革過去拉著兒子的手，把他拖向門口。
軍軍蝦弓著身子拒絕著，嚇得大哭，許文麗上來掰馬革的手。馬革力氣很大，幾乎是拖拽著他們母子二人，一步步靠近門框。
馬革忽地感覺頭頂上一陣暈旋，一股熱流迅速從額上淌到眼眶子裏、鼻頰邊，回頭看見那男人拿著個小木椅，凶霸霸地看著他。顯然，他挨了人家一板凳。幾乎同時，他覺得拉著兒子的那隻手一陣鑽心劇痛，複又回過頭去，是兒子咬得他手背上鮮血直流。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鬆了。
顯然，他成了屋裏另外三人的敵人。
他蹲下身子，直視著兒子說：“軍軍，爸爸需要你和我一起回去，你懂麼？爸爸需要你！”
“我要和媽媽叔叔在一起！”
他的腦子一時間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捏住了，用力擠壓著，這擠壓讓他的腦際發生了巨大的爆炸，不是向外，而是向內的爆炸，不是炸得血肉橫飛，而是炸得心如死灰，滿心都是爆炸過後慘淡的灰燼！在這爆炸中他腦海裏幾乎是強迫地出現了一個詞——背叛！這是背叛，是又一次的背叛，是不亞於妻子背叛的背叛，是他親生骨肉的背叛！他感到自己就要癱軟在地了。
然而就在幾秒鍾後，他產生了奇異的感覺，他感到自己的心被這內部的爆炸炸成了一整塊堅硬的玻璃體，冷冰冰的，亮晶晶的，清澈透明。這顆心告訴他，他的兒子已經不是形式上的，而是從感情上，內在地、精神地、靈魂地投向了他父親的敵人，盡管他自己或許還不明白，但對馬革來說，這已經就是全部的事實。
他從懷裏掏槍的手出奇的穩定，扳槍機的手指也明確無誤，子彈準確地射進那男人的身體，三槍，足以要他的命了。馬革似乎沒有聽見震耳欲聾的槍響，在他眼前，仿佛播放著無聲電影。那男人，他奪妻之恨的仇敵，不由分說地倒下了，臉上開了花。
他的腳好象不會移動了，於是，他把右手的槍交到左手，指著前妻，眼光和身體跟著轉過去。
前妻的臉上混合著恐懼、驚訝和仇恨，還有歇斯底裏，她發出驚天動地的叫喊，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兒子也和他母親差不多，恐懼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轉化為淒厲的喊叫。他在前妻和前兒子的兩雙眼睛裏清楚地看見，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也許是個惡魔？”他甚至還有餘裕這麼調侃自己。 這種餘裕來得異常古怪，就像是風暴之後的寧靜，或者更大風暴之前的短暫消停，精神分裂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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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