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小了一些,但天空越發陰沉,往遠處看,它像是在不停地下墜、下墜,直欲墜落到大地的深處。
半小時之內,馬革的大腦處於暫停或冰凍的狀態之下,他開車駛離了吳徐,頭上沒有戴帽子,也沒有戴上那隻挺酷的防風鏡。一路上磕磕碰碰的,把汽車的保險杠都撞掉了。最後,他把車停在了曠野的路邊,在這裏,公路與野地的分界已經變得十分模糊。
他拉開車門,從車裏逃出來,向曠野跑出幾步,跪在雪地裏大口地嘔吐起來,嘔得翻江倒海,像是要把胸腹間的一切有形全部從身體裏吐出去。在他模糊的意識裏,他似乎是想像孫猴子那樣把自己的心吐出來,拿在手中看看或者扔掉。
他想哭,可居然並沒有眼淚而隻是幹嚎,象一匹病狼的嗚咽。在他而言,極度混亂的情緒暫時壓住了哀傷,嚎叫也暫時壓住了眼淚。然而,哀傷是更為長程的一種情感,它會在你自以為已經忘卻的不經意之間突然抓住你的心,然後肆意地咬齧,讓你在任何時候都有可能驀然冒出冷汗,繼而渾身乏力意氣頓消。對此,馬革幾乎已經隱約有了預感,因為他在前妻的背叛後已經經曆了那樣一個全套的過程。不同的感情有著同樣的感受。
但現在他還顧不上想這些,在某一段時間裏,一個念頭像夢魘一樣抓住了他。他發現槍還在手上,便把槍管塞進自己的嘴裏。冰冷的槍管抵住他的牙齒和舌頭,感覺很難受,但他還是堅持地塞住,甚至手指摸向了扳機。
這麼僵持了幾分鍾,他把槍退了出來。
“槍可真難吃!”他又這麼頗有餘裕地自嘲了一句。
就像癲癇患者一樣,風暴似乎在一刹那間就消失了,他再次清楚地覺察到自己那顆玻璃晶體一樣質感冰冷的心——他發現這個意象頗能令自己駕馭難以控製的情緒,或者,它是一個自己內心世界從失控到受控的征兆性的意象。
過去之事,譬如昨日死!
他一相情願地這麼想,總不能就此瘋掉罷。
他坐回車上,卻並不馬上開車,因為他的腦子又被另一個念頭占住了。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不記得剛才是否對許文麗開槍了,片刻前的事,居然已經像隔世那麼遼遠模糊!事實上他沒有開槍,他自己也好象有這種記憶,但他又分明記得自己手指扣動扳機的感覺,而且是左手手指!
或許這是他腦子裏的一個幻像,他已經在自己心裏槍殺了他們,甚至包括兒子。他舉起左手看了看,開過槍的感覺真切無比。由此他再次陷入一段時間的神誌不清之中。他幾乎能夠確定,他是不會殺兒子的,也不會殺前妻——因為他發現自己還是愛她的,這讓他對自己無比憤怒——但是那種在狂怒中恨不得毀滅一切的情緒對他來說同樣真實而深刻,由此,他的大腦裏甚至出現了許多血腥的畫麵。
殺了?沒有殺?殺了?沒有殺?他的心裏反複交戰著,到最後成了一個機械的問題,就像對照的鏡子那樣反複地疊加下去,沒有盡頭,讓他幾乎又要崩潰。
“嗚……”
一陣狗叫讓馬革清醒了些,他看看蜷在副駕駛座上的那隻狗,從狗的目光中看出了疑問,但更多的是討好和忠誠——令他精神一振的忠誠。
他摸摸它頭頂的絨毛,重新啟動汽車。
“軍軍,你以後就叫軍軍吧!”馬革對狗說。那狗激靈了一下,竟似乎聽懂了人話。
他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嘴角邊露出了金屬般棱角分明的微笑。
“就好象新我舊我的交戰,有個反複的過程。”馬革這麼神經質地、而又幾乎是天才地自言自語。
一行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繼而變成五官扭曲的飲泣,最後變成撕心扯肺的號啕。馬革從小就是個好哭的孩子,隻要不是當眾,他是樂於用哭泣**的。
從某種角度說,他此來也算是完成了一個任務,就是殺掉了那個謀奪他妻子的男人,是的,無論如何,即使不是今天,他也總是會殺掉他的,為自己複仇。天災已經使世界變得可以快意恩仇,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這種念頭讓他的情緒得到了進一步的寧定。
“去死吧,你們一切的一切都去死吧!”
馬革駕著車,對著窗外的黑暗一聲又一聲地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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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