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接軍軍的。”他幹脆開門見山。
“看到你們都還健在我很高興。”他補充一句,想通過幽默讓自己的心情穩定下來,但發覺適得其反,不僅他自己的心更加忐忑,屋裏的其他三個人顯然也並不領情,他們的目光更加疑慮了。
“接軍軍,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沒忘記探視?”許文麗瞪大了眼睛。
“不是探視,我是來接他回去跟我一起住的。”
“不可能,你沒有監護權!”
“去他媽的監護權!”馬革知道肯定不可能那麼順利,索性搶先發作,“這是什麼時候了?我隻知道保證我兒子的活命是最關鍵的!我那裏有吃的喝的,可以保證他不會餓死,就這麼簡單,理由就這麼簡單。”
“不可能!”許文麗感到這個前夫和從前頗為不同,他還從來沒讓她感到過如此的堅定不移,她本能地覺察到了某種威脅,順手把兒子拉近自己身邊。那孩子也驚疑地看著父親。
“必須接他走,他是我的兒子。”馬革說。
“姓馬的,放聰明點,這是在我家!”那男人口氣強硬地說。他比馬革年輕,估計對體力還頗為自信。
“我管這是什麼地方呢,反正我要接走軍軍。軍軍,跟我走。”他並不想和眼前的兩個成年人多話,可以說,他們兩人一起出現就是他今生的心中劇痛!他上前去拉兒子。
“幹什麼?!”許文麗扒開他的手。
馬革堅持去拉,那男人衝過來想幫忙,被馬革一個肘擊撞在肩頭,趔趄開去。許文麗站起來把兒子護在胸前,軍軍已經嚇得哭了出來。許文麗被馬革堅硬如鐵的胳膊撞了幾下,知道象他這樣原本老實的人認定了什麼事,發起火來是非同小可的,她大喊一聲:“馬革,你總要聽聽軍軍他自己的意思吧?!”
馬革怔了怔,停下來,想了一想,說:“好,聽他說,聽他自己說。”
“軍軍,”許文麗拉著軍軍的手,“你想想,是願意跟媽媽和叔叔還是願意和爸爸在一起?”
“軍軍當然願意跟我一起!”馬革不失時機地說。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孩子淚眼婆娑地猶豫著。馬革看著兒子,突然之間,一陣莫名的緊張令他背脊發涼。
三個成人的目光集聚在孩子身上。
“軍軍,你不用怕,你說,你是願意跟你爸爸去,還是願意留下來和媽媽、叔叔在一起?”許文麗又問了一遍。
“軍軍,爸爸那裏有吃的,很安全……”馬革忙也跟了一句,然而他忽地覺得,自己的“條件”並不像一直以來認為的那麼有吸引力,這種感覺讓他心裏更加空空落落的。
“馬革,軍軍現在已經和他——”許文麗看了她現在的丈夫一眼,“建立了感情了,我求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拆散我們。”
“什麼?拆散?”馬革按捺不住激蕩的心情,揮舞著手臂吼道,“我拆散你們?!”
“你別激動……”
“好,我不激動。”馬革強忍住,他不想在兒子麵前表現得失態,那樣會顯得沒理,而本來,至少他自己認為自己是有理的,理由充分。
“那還是讓軍軍說吧!——軍軍,你想好了說。”
“好——”馬革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看著兒子,說,“軍軍,跟爸爸去過,好不好?”
等待兒子回答的時間,對馬革來說出奇地漫長,他好象一個等待法官判決的未決犯,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取決於別人心裏的想法,盡管這個人是他兒子。兒子對他的重要性,甚至超過了他自己一直以來所意識到的,而現在,他忽然意識到了:兒子的取舍簡直無異於一種生死的判決,一個關乎他是否還能夠做父親的判決,一個決定他賴以生存的情感價值的判決。而他,竟然不敢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用物質條件影響兒子,因為這是一個精神的判決,哪怕滲入了任何一點外界的影響都會褻瀆這種判決,令他從根本上敗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