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又魂靈出竅了,眾官員圍著睿帝說著話,他卻是渾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連睿帝問話都沒喚回她的神智。其實齊鳳臾清楚得很:如今他們算是陷入了一個死循環,原本是誰也不肯邁步,他縱容著這人,護著這人,寵著這人,而這人日日冷淡相對,左右是誰也犯不著誰,各自都在原地。
而眼下呢?自從中秋那****發泄了一回,這人便變成了縮頭烏龜。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甚至隱隱懼怕起他來,偶然問話不是愣愣的,就是一副被驚著的模樣。這算是冷戰嗎?帝王家竟然會出這等事情,真真是好笑了,這不是尋常人家才會有的閨房之樂嗎?怎麼到了他這裏就成了鬥智鬥勇、費盡心力的事情?
這日眾人散了,洛慈看著玉寒癡癡地坐在桌邊,不敢上去,她如今心裏在想些什麼她是全全不懂了。而玉寒卻是轉過頭來,眼中忽然清明了,問道:“每每十五便要飲用人血,這樣的怪物還有人要?”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人啊,洛慈在她跟前蹲下身子,仰望著她,柔聲道:“陛下待您是真心的,您怎就不信呢?”看她多瘦啊,洛慈記得良辰苑內瞧見的四少,男子裝扮,麵若桃李,豐盈潤澤,哪裏是眼前這般骨肉嶙峋、眉眼冷峻的模樣。
格開洛慈撫上自己麵頰的手,玉寒轉過身,淒涼道:“我哪裏是不信?我是不敢信啊……”不信如何?信了……又如何?不信還可如此放肆下去,雖是咫尺天涯,卻好過形同陌路。信了呢?暖兒怎麼辦?他白死了嗎?他日黃泉底下相見,教她拿什麼顏麵去對他?
知道自己說不動她,洛慈也不強求,她雖比玉寒大了三五歲,卻從來都覺得這人無所不能,然此刻,那淒淒切切的語音卻是教她明白:再怎樣聰慧過人,她……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女子而已,終究還是要人來疼的。
“你願不願一生照料衛公子?”玉寒悶聲問,洛慈一驚,卻聽得那人道:“我讓陛下給你們賜婚,你以後代我照顧布耶哥好不好?”
她這是做什麼?難道真真是要死了嗎?“我惜命,從來都是,我貪戀人世繁華,貪戀功名利祿,貪戀美酒佳人,正是因了這貪戀,我害死了暖兒。我不怨鳳臾讓暖兒來演那出偷龍轉鳳的戲,我怨的是我自己,如若當初沒有招惹鳳臾,暖兒如今一定還安安好好地活在鳳鳴軒裏,不見天日……卻是活著的……”
她重新轉過身,看向洛慈,眉眼裏沒了平日的森冷涼薄,卻越發的惹人憐愛,“罪魁禍首是我啊!是我!我卻在他死後舍不得這花花世界,舍不得風流聲名,舍不得人家****!我是如此惜命,苟延殘喘也不願去死!可蒼天有眼,他見不得我如是,他拿絳珠仙來罰我,讓我人不人、鬼不鬼,無顏苟活!”
癡癡地笑了兩聲,玉寒繼續道:“我恨透了齊博臾那狗賊,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可……我看著他兵敗如山倒,卻心裏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我問我自己,難道我這般惜命就是為了殺他?我以為是,卻也不是……如今我就算是惜命也沒有辦法了,我沒命可惜了!天要我死,我又何必強求?”
“那陛下呢?您當真就舍得陛下?”洛慈慌忙相問。
“舍得如何?舍不得如何?你知道暖兒是怎麼說的嗎?同心而離居!同心而離居啊!我怎舍得不如他的願?我怎忍心不稱他的心?如今我能教我牽掛的也就是布耶哥了,我知你傾慕此人的才情,你替我照顧他,好不好?”一行清淚墜地,摔在地上,碎成八瓣,如佛陀手托的八瓣寶蓮。
“你就知道讓玉暖稱心如意!教衛布耶安寧喜樂!那朕呢?朕算什麼?”門忽然被踹開,齊鳳臾一身玄金龍袍,長身玉立,氣勢洶洶。
含淚冷笑,玉寒道:“您是當朝天子,微臣的君主,天下的帝王。”
“你何苦要死要活?齊博臾就在那裏,你想死也不是那麼容易!”齊鳳臾如今再也見不得這人的冷笑冷麵。事情都是如此的,一旦捅破了窗戶紙,那亮話大可繼續說,沒必要再隱瞞些什麼。
“哦?是嗎?我想死不是那麼容易?”玉寒聳了聳肩,朝內室去了,邊走邊說道:“看來……陛下還是不夠關心微臣啊……”你若是知道了解絳珠仙的法子還能如此信誓旦旦,我玉寒也就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