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祭的時間由深夜至黎明,再至深夜,待第二次旭日東升時方結束,期間還要敬祀海底女神吉姆吉媽媽等女神。
以上所述海祭儀式主要是“神選女罕”儀式,為其他目的,如部落征戰、祈求豐收等海祭儀式大致相同,隻不過規模與祭祀重點略有差異。祭儀中有一特點耐人尋味,即獻牲必用雄性。這也許是母係時代母權至上觀念的反映,從某些神話傳說透露的信息來看,先民在母係時代可能存在過殉男不殉女的古俗最典型的例子是滿族著名民俗專家傅英仁搜集的《東海窩集部傳奇》,故事的主幹就是兄弟倆反抗為女罕女兒殉葬而展開的。。這裏還可能寓含著近世薩滿教已經湮滅了的宗教觀念——神人相交。因東海主神是女性,許多重要而顯赫的海神是女性,所以殉人是男性,犧牲為雄性。在古希臘神話中,人神相交成為許多神祇、英雄誕生的主要方式。在薩滿教的發展過程中,很可能存在過一個人神交合的時代。
二、人葬海祭與海魂女神據世居東海窩集部的某些滿族老人的口碑資料,海濱先民古代葬俗多為海(水)葬、天葬即樹葬。,很少采取土葬、火葬。那時,無論是薩滿,還是一般族人,都喜葬身大海。當人死後,薩滿祈禱,將死者屍體放置一流筏上,四周安放死者曾使用的器皿衣服、獵犬及珍愛的鳥禽。薩滿們在神鼓聲中,將流筏推入海中。薩滿與族人乘威呼滿語:小木舟。(滿語:小木舟)隨後,乘風破浪,駛進大海深處。薩海拜鼓焚煙,祈請海魂女神塔希圖離降臨。
海魂神降臨附薩滿體,薩滿在昏迷中指告氏族、部落頭領與死者家主將裝屍體的流筏引入某一海灣或白浪翻湧的海域,便是海魂女神指示的葬所。薩滿與族人將流筏推到指定場所,向海麵滴所攜鹿、麅等祭物鮮血,並遍撒糕點、果品等供品。當海麵出現紅色彩絲狀水紋時,意味著海浪下叢生著海魂草,是女神的居所。薩滿擊鼓祝唱,族眾和呼,圍著流筏,將巨石一塊塊壓到屍體上,石堆越來越高,流筏徐徐下沉,連同獵犬、禽鳥等死者生前鍾愛的活物一起隨葬。流筏完全沉入海底後,族人投活牲向海魂女神致祭答謝,然後族人用一石礁墜住一小木筏,上置石、瓦或木罐,內放鯨魚或獸油,點燃後,族人方返回部落屯寨。這油燈常燃幾日方熄,燈熄則族人再也用不著惦念死者了,因為依照其薩滿教信仰,人的生命之魂是東海女神送來的,現在燈滅了,意味著海魂女神已指引其魂到了東海女神統屬的海宮中永生,那是一個幸福美妙的居所,隻有當活著的族人危難時,這些祖魂才會在女神幫助下前來相助。富育光、王宏剛:《薩滿教女神》,遼寧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60—161頁。
海魂神塔希圖離媽媽,形同海草。薩滿將深海珊瑚礁上的海魂草編成神偶,即為攝魂帶,死者魂附其上,便可隨女神到存身的海宮,海魂女神便專司海中疫症與海中亡魂,將其收攝送至海宮中居住。否則死者魂魄永在風濤海浪中漂泊,不得安身。塔希圖離媽媽是海葬的主祀對象。
上帝耶和華曾對人類始祖亞當說:“你是從土而來,你本是塵土,你也要歸於塵土!”這些強悍的北方海民出自大海,又回歸了大海。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魂歸故土”的宗教功能是由女神承擔的。薩滿教的基本觀念之一便是三魂說:一是命魂,滿語“發揚阿”,人與各種生物都有之,它與人和生物的生命共始終。二是浮魂,其有種形態:夢魂與意念魂。夢魂是人與高級禽獸鳥蟲才有的魂魄,可以暫時與主體遊離而與其他生物魂靈聯絡,夢便是此魂活動的結果。意念魂是人類的求知魂,人的意誌、卜擇、暗示、潛誘、慧測等技能源自此魂。三是真魂,滿語“恩出發揚阿”,意為“神魂”,是生物生命力的本魂,是能轉生與永生的靈魂詳見富育光:《薩滿教與神話》,遼寧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6、17頁。。在其他信奉薩滿教的民族中,對三魂的名稱與表現形態略有差異,但其實質是相同或相近的。薩滿教的一切祭儀、禁忌都是圍繞這種基本認識展開的,也就是說其一切活動的直接目的就是召請、處理、安撫各種魂魄,協調、組合它們之間的關係。薩滿教的三魂說是北方先民對生命現象與人類精神現象的認識、思考、歸納所形成的一種宗教思想體係,從整體上,它並非科學,但含有某種真理的基因。至少,它為我們今人探索生命之謎與人類精神現象之謎提供了意味深長的題目與積累了發人深省的思想資料。
在上述人葬海祭中,是小小的海草所象征的海魂女神塔希圖離媽媽完成了海民死後真魂的去向安所,一方麵它突出了女性海神的偉大,一方麵寓含著我們先人抗拒死亡、追求永恒的希冀與憧憬,它的實際社會功能是防止人類(氏族、部落)的群體文化因個體的死亡而可能造成的震蕩與斷裂。
三、海洋女神神話鄂倫春族神話中說:興安嶺獵戶的小女兒阿牙烏那吉(鄂倫春語:姑娘),生下來就箭術高超,還能識辨許多草藥,很多好小夥想娶她為妻。一天,風平浪靜,海民們要出海,烏那吉告誡大家不要出海,大夥兒不聽。過不久,狂風暴雨襲來,海上黑暗一片,烏那吉點了三十三回火,將火把點亮,照得庫頁島一片紅,漁民有了方向得救了。可是烏那吉為救落水的父親,被海浪卷走。三歲的女孩烏那吉成了海神,被鄂倫春族稱為“達來烏那吉”(鄂倫春語:海神姑娘)或媽媽祖神,世代供奉,海上彩虹就是她的化身根據1990年王宏剛、富育光在大興安嶺調查中,鄂倫春大夫孟秀春提供的資料。。這位女海神原是普通海民的女兒,她的故事也幾近一個真人的傳說,反映庫頁島的鄂倫春婦女在海獵中曾起過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