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公家教》即有“一日為師,終日為父”之語,告誡“弟子事師,敬同於父。習其道也,學其言語。”“師父”黃濟就要九十壽辰,在籌劃慶典的日子裏,向無“束脩之好”的吾等及門弟子覺得,獻給“師父”最好禮物與其為“束脩”,莫若各來一段隨筆,各就“習其道也,學其言語”發表所感所思,或回味與先生相處中微妙話題。於是乎,同門凱聲君率而話:師之“道”;傳寶君繼而作:“仁”者黃濟先生;生鈜君續而言:“誠”者黃濟老師;中英君欲作:“君子”黃師;吾則謂:“中庸”者吾師。斯文雖異,其質一也,文質彬彬之“君子”而已。君子必“仁”且“誠”,君子中庸,君子而時中。在朱熹看來,“君子之所以為中庸者,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處中也”。
中庸者,“至德”者也。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顯然,孔子視中庸為“至德”。吾師原名“鴻德”,名副其實,恰合其“德”。鴻者,盛也。“鴻德”乃盛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稱:“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吾師溫文爾雅,容貌若愚,實盡顯威儀盛德氣象;吾師涵養至深且厚矣,卻願自謙以“虛”。嚐戲言:“我這人如果說有優點,那就是謙虛,其實是’虛‘,自己沒什麼東西。”其教育文選自題為《雪泥鴻爪》(2001),即寓“一現即逝”之意;甚至多次對吾等言:“不敢稱你們是自己的學生,你們個個都比我高”,邊說邊將右手舉過頭頂。每當此時,我總會想到《論語》所提,曾有多人將子貢與孔子相提並論,甚至以為“子貢賢於仲尼”。子貢理所當然要一一辯駁,把孔子比作數仞之宮牆“不得其門而入”;比作日月“無得而逾焉”“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吾師亦然,吾等如之何其可及也?!
中庸者,“適度”者也。不偏不倚,無過不及,求得“適度”,乃中庸者之特質。“過”與“不及”,均偏離中道,故夫子曰:“過猶不及。”吾師與人為善,處事力求恰到好處,無過與不及之偏失,從心所欲而不逾矩。記憶中,1989年下半年嚐來京拜見吾師,正當高調反“和平演變”之歲月,恰在吾師家中聆聽其與王逢賢先生談論著敏感而重要的話題:反“和平演變”需要增強物質基礎。如今看來,此見解確有先見之明。這實際涉及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或以反和平演變為中心的大問題,涉及在政治與經濟之間如何持守中道的根本問題。顯然,若喪失物質力量,任何良好願望都會失去實現的基礎。1990年,麵對國民對中國傳統文化認識之偏向,吾師撰文極力推崇傳統文化中“天下為公”之大同理想,“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社會責任感,“民為貴”“民為邦本”之民本思想,“四海之內皆兄弟”之平等觀念,“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之忠恕之道,“自強不息”之奮進精神。近些年來,當社會出現“國學熱”“孔子熱”之時,吾師相繼發表《如何看待“國學熱”》(2006)、《再談如何看待“國學熱”》(2008),《關於國學學科的建製和學習中的幾個問題》(2010),確信國學之興起,“國學熱”之出現,是件好事,也是曆史必然,即使有些爭議,也不是壞事;同時不無擔憂地提醒人們:要防止由“發熱”變為“發燒”,也要避免由爭議變為攻訐,要掌握一個“度”。近期,每每與吾師言及對待國學之態度,吾師一再主張:“學古而不泥古,尊儒而不排他”。
中庸者,非“鄉原”者也。“中”與“不中”,必有明確的是非標準與善惡判斷。孔子所深惡痛絕之“鄉原”,即是合乎流俗、合乎汙世、隨遇而安、隨聲附和、八麵玲瓏、四處討好、模棱兩可、似是而非之“小人”,是“亂苗之莠”“亂朱之紫”,是違道敗德之人,故斥之為“德之賊也!”吾師稱讚孔子“勿欺而犯”之事君理念,“和而不流”之處事原則,“和而不同”之包容精神;讚賞孟子“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之高尚情操,“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之凜然正氣;對“巧言令色”“見利忘義”之言行極為反感,體現出嚴守中道之態度。在現代領袖人物中,尤服周恩來;在現代思想家中,盛讚馬一浮;在現代教育家中,推崇吳玉章和成仿吾。究其緣由,一言以蔽之,曰“中正”而已。吾師以其學識魅力與人格魅力,贏得教育界廣泛讚譽。當眾人以“好人”相許,吾師則淡然對曰:“我不求都說我黃濟好,按孔子之意,其善者稱好足矣,其不善者惡之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