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手勢上看,像是給什麼人洗澡。
可是,他在給什麼人洗澡呢,為何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聽清了他哼唱的曲子,竟然是範曉萱多年前的老歌《我愛洗澡》:“幺幺幺幺,美人魚想逃跑。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來握握手,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我家的浴缸好好坐……”
眼前恍若鬼魅的一幕,如同一根透骨釘自地底穿出,將我釘在了衛生間門口,再移不動腳步。
這一天裏,發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隻是因為我昨晚說了一句“我不相信鬼神”所招來的嗎?
這個屋子裏,藏了許多雙的眼睛,始終在盯視著我,隨時可能對我說出的話、所做的事,給予回應。
我覺得我像是一個逃兵,倉皇逃竄於狙擊手的視線範圍之內。
隨時都有一顆冷彈撕開空氣,將我的生命撕裂而開。
我能逃開生命被撕裂的命運嗎?就好像,我是否有一天會躺在衛生間的地上,赤身*,讓許邁粗糙的大手,在我身上“上衝衝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打掃出紅色的痕跡,盡管他的動作會很溫柔。
我難言中。
命運叵測,不是嗎?
算命先生說,命是先天注定的,運是後天可改的。
就好像,你的長相是天生的,但你的氣質卻可以後天修煉而成。
隻是按照這個理論,妖精是不受命運束縛的吧。它們可以通過後天的修煉,來改變自己的物種。
其實當動物有什麼不好的,當人又有什麼好的呢?
《大話西遊》裏的唐僧說: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當妖有了一顆仁慈的心,那麼就不是人,而是人妖了。
這個世界上,真正的人不多,真正的妖也不多,更多的是人妖——人與妖的結合體。
不過世人會說,人妖隻盛產於泰國。他們本是男人,經過了手術之後,脫胎換骨。
手術?
這個字眼自我的腦海裏緩緩地浮起,像盤旋於黃山之上的白霧,被風徐徐吹動,漸漸地化開,呈現出山的崚嶒麵目。
許邁會不會是某個我所熟悉的人,做了整容手術之後,來尋我複仇的呢?
比如……是她。
可是,她不是死了嗎?我親眼看到的。黑貓可以作證。
那些記憶不都被收藏進了瓶子裏,然後瓶子鎖進了箱子裏,箱子放在了抽屜裏,抽屜屬於大衣櫃,大衣櫃擺在了房間裏,房間被關在套房裏,套房的鑰匙我已經丟了嗎?為什麼我還會想起它了呢?
是因為許邁的動作讓我覺得熟悉嗎?
我覺得他是在給一個心愛的人沐浴,之後送她上路。
我在網上看到過西藏*的儀式:人去世後,家屬為其沐浴更衣,然後將屍體送至*師。*師於清晨之際,在選擇好的*台處點燃桑煙,引來鷹鷲。*師隨即將屍體衣服剝去,開始肢解屍體,將肉骨剝離。骨頭用石頭搗碎,並拌以糌粑,肉切成小塊放置一旁。最後用哨聲呼來鷲,按骨、肉順序別喂食,直到吞食淨盡——食盡意即死者罪孽消盡,靈魂已安然升天。如未被食淨,說明餘孽未消,需要將剩餘部分揀起焚化,同時念經超度。
許邁是那*師嗎?
若是,誰又是那鷹鷲?
我,柳雲深,朱晴,抑或是凶靈?
一切無以得解。解在許邁的心中。
他的心,亦被歲月反複的搓洗,揉得血肉模糊,早已不辨麵目了。
這一刻,我若有所悟,知道了為何這麼多年,他要選擇了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