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樹下“鬼”絆腳(2 / 2)

然而我卻顧不上這些。我的心中,隻充滿了黑貓得生的狂喜感,乃至於忘記了香樟樹下,那是最為黑暗的地方。

站在樹下,我極目眺望,卻什麼都看不見。

香樟樹吸食了大量的鮮血,長得分外的茂密。黑魆魆的樹冠中,除了風,別無其他。甚至連夜蟲都沒有——那也許是因為現在是冬季的緣故,一年裏最冷的天。夜蟲都捱不過寒冷,死去了。

於是這樹下,有多了些許的亡靈,盡管是卑微的,但過去裏總是一條條的生命。

我心頭所有的狂喜都像個沙漏,快速地流失。虛空填補了上來。

緊接著,冷汗如同狙擊手射出的子彈,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我。

我發現自己邁不開步了——泥土裏,伸出了一雙手,死死地拽著我的腳!

我魂飛魄散。

這片沾染了無數人鮮血的血地,被我踩在了腳下,包括那些冤魂。

他們憤怒地喧躁了起來。

他們騎在樹枝上,用力地揮舞著拳頭。

我聽到樹葉“嘩嘩嘩”的巨大聲響。那是鋪天蓋地洶湧而來的怒吼聲,準備將我淹沒。

後脖子一涼。仿佛有人用手摸了我一把。

聽說有的劊子手在給犯人行刑之時,會在他的脖子後麵抹上一把水,為的是讓血管收縮,減少出血量。

我反手摸了一下脖子,真的是水滴,抑或是口水。

血屍看著我流出來的口水。我就是他的獵物,美妙的宵夜。

我決定破壞他的胃口,於是我體內的苦膽開始工作,將苦水輸送到了胃裏、血液裏。

香樟樹下,起了霧。

非常奇怪的現象。

冬霧不足為奇。但冬霧多半發生在溫度最低的淩晨,所謂晨霧。

而且,你可能見過山霧、林霧,什麼時候見過樹霧?

一棵樹下升騰起了一片霧,而且霧不像常見的那樣,濃白如紗、如奶,而是隱約帶著血紅。

含著血絲的霧,像一群幽靈一樣,在樹葉叢中繚繞逡巡,將我重重包圍、吞沒。

血屍要破土而出了嗎?神話電視劇裏,經常出現這樣的場景:妖精出場前,先噴點霧氣。

我想我是駭破膽了。即便此刻沒人拽住我的腳,也無力拔腿而跑。

忽地,我感覺到一道黑影自濃霧之中,飛掠直上了香樟樹。我甚至依稀看到它回頭看了我一眼,隨即消逝在了樹梢之末。

我懷疑它進了404。

難道我不是它的目標?它將我困在此地的意圖,就是為了方便去殺許邁嗎?

許邁才是它的終極目標?

我沉沉下墜的心得到了緩衝,看來我找人合租的選擇真是對了。

忽然,一道燈光如同劍客手中的劍,刺破了香樟樹的黑暗與濃霧合圍。

那是203的燈光。朱晴回來了。

很快,窗戶的縫隙裏流淌出一陣的梵音。

梵音越來越強,直至充斥於天地間,擁塞於我的耳膜。它掃除掉了一切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魎。

借著微弱的燈光以及梵音的鼓舞,我低頭朝地上望去,卻見拽住我腳的,不是一雙手,而是一截電線。

一截電線,首尾兩端埋在了泥土之中,餘中間一段突起,流露在外,恰似做了一個絆腳繩。

我的右腳恰恰伸進了絆腳繩之中,於是再邁不開步。

蔓延至咽喉的苦水順流了回去。我把腳自電線裏抽出,頭也不回地奔跑——這個鬼香樟樹,我再也不想見到它,總有一天大爺要帶把斧頭過來砍了它!

我聽到了朱晴打開窗戶的聲音。大概她是為了查看究竟是什麼人在奔跑吧。

可惜,在她開窗的時候,我已經跑出了她的視線範圍。她能夠看到的,就是蒙著霧的樹下,空蕩蕩的並無一人。很抱歉,我要在她心裏充當了一次鬼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