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散茶的昌盛——元明時期(2 / 3)

茉莉花窨製的茉莉花茶是今天最為流行的花茶。明代文人們不僅自製有茉莉花茶,而且還花樣翻新,製作茉莉花水。方法是先倒半杯開水,待冷後,水麵上蒙上一層竹紙,紙上穿幾個小孔。把傍晚時初開的茉莉花摘下插入紙孔,浸在水中,杯上麵再用棉紙密封,不使泄氣。第二天早上,這種經花香熏過的水便可以煎好衝茶了。家庭栽培茉莉花的曆史十分悠久,茉莉花香型恬靜,香味悠長,最適合於文人詞客的清賞。在明代,花茶是文人們別出心裁的清玩,偶一為之,也還不很普遍。作為商品的花茶還沒有出現。人們在飲用上等茶時,不用花果點染,隻有在茶葉是中下等的,才用以上各種花果來調和其味、香,以增添飲茶的不同風味。

原產於福建的烏龍茶也是明代的一大發明。這種茶與綠茶不同,是一種半發酵茶,它與綠茶相比,多一道工序,在這一加工過程中,茶葉四周表麵組織破損,液汁外溢,與空氣接觸發生氧化作用,形成“綠葉紅鑲邊”的獨特風貌。這種茶又名武夷茶。滋味醇厚,香氣濃鬱,是以產於武夷山的岩茶加工而成的。武夷山秀甲東南,其各岩種植的茶樹,多半是土生土長的菜茶。這種用茶籽繁殖的茶樹,經過數百年的自然雜交。形成了無數的變種,如大紅袍、鐵羅漢、白雞冠等,名目繁多,不勝枚舉。明代中後葉,武夷山所產的烏龍茶已相當著名,成書於清初的《茶說》詳細記載了烏龍茶的製作方法,可見其影響之廣了。

紅茶的出現一說是在明代,其確切年代很難考知。紅茶與綠茶的不同,主要在於炒焙之前有一段時間的發酵。紅茶的製作工藝主要有四個步驟,即:萎凋、揉撚、發酵、烘焙。萎凋是把茶葉攤放在竹製或其他質地的席子上,讓其自然蒸發掉部分水分。然後加以揉撚,其目的是要使茶葉表麵破損,使汁液外溢,在氧氣的作用下產生發酵,然後把開始發酵的茶葉捂蓋起來,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茶葉便由綠轉變為青,由青變黃,最後變成暗紅。這時開始烘焙定型,三揉三炒,始告製作成功。紅茶的湯色深紅鮮亮,香高味濃,是可以與綠茶並提的茶葉品種。明末紅茶才開始出現,其獨特香味和茶湯還未為廣大的民眾所接受,明代是其

發軔期。

明代還出現了“黑茶”之名,這是傳統的緊壓茶的新發展。白茶源於宋代。宋徽宗在《大觀茶論》中說:“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是指用滿是白毫的茶葉嫩芽製成的茶。至此,形成了我國茶葉結構的六大種類、綠茶、花茶、紅茶、烏龍茶、緊壓茶(黑茶)、白茶。

四、天趣悉備——明代的飲茶藝術

明代飲茶之風雖深入大眾生活,但真正把飲茶升華為文化,把它作為藝術去創造和審美的則是文人雅士階層。他們留下的大量而分散的這種雅文化的記錄文字,使我們得以可能去探測當年他們的品飲方式和精神享受。

首先,明人飲茶推崇“天趣悉備”的自然美。唐宋時期,人們飲茶講究環境的優美雅淨,茶友的“精形修德”以及飲茶的具體方式。明代興起的散茶衝泡之法,使飲茶由注重形式而轉為注重品嚐茶葉的天然的色香味,飲茶講究保持“天趣”,最忌入雜,“采茶欲精,藏茶欲燥,烹茶欲潔”,“精、燥、潔,茶道盡矣”。製茶時要求易簡不傷物性,盡量避免手器不潔或火候失宜損其香色。藏茶要求更嚴,要求盡量保持其清香之氣,取用放置都有一定規定。衝飲有“四要”,一要先用上品泉水洗滌烹器,務鮮務潔;二要洗茶,以去塵垢冷氣;三是候湯,即用將沸未沸之水衝泡,使茶味清香醇厚;四要保持茶真味,茶水中不得加入鹽薑茶果。至於花茶,隻是文人隱士的清玩,認為有損真味,飲用上品茶時一般不製作花茶。

在追求茶葉本身的真味和清香的同時,明人還強調飲茶環境的自然和諧,要求飲茶之所必須幽靜潔淨,閑適靜謐。陸樹聲《茶寮記》所記的茶室是明人所追求的典範。他說辟一茶室於雅致的小園之中,俱備茶具,擇一通茗事者佐之。客來,童子生爐,茶煙隱隱起竹林之外,與具有雲霞、玉泉、石磊般胸懷的僧道朋友品茶清談,乃人生之一大樂事。也有的文人推崇在月明風清的鬆濤竹影間品茶神聊。明代大畫家唐寅的《事茗圖》,文徵明的《惠山茶繪圖》描繪的便是這種情景。

明人還十分講究飲茶人數的多少和人品的高下,以及品飲的時間和環境。所謂“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七八人是名施茶”。“飲茶以客少為貴,眾則喧,喧則雅趣乏矣。獨啜曰幽,二客曰勝,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煮茶得宜還須會飲。如果飲非其人,“猶汲乳泉而灌蒿萊;罪莫大焉。有其人而未識其趣,一飲而盡,不暇辨味,俗莫甚焉”。羅廩《茶解》也談到,茶的環境和心境,“山堂夜坐,吸泉煮茗,至水火相戰,如聽鬆濤,清芬滿懷,雲光灩瀲。此時幽趣,難與俗人言矣”。總之,明人強調飲茶時應該天、地、人心融通一體,追求飲茶時的清幽淡雅、超越塵世的理想境界。

五、朱砂茶具飲茗香

明代的茶具,也呈現一種返樸歸真、追求自然美的趨向。由唐宋時代的追崇金銀,此時又轉向推尚陶質、瓷質。由於明代散茶衝泡飲法的興起,崇尚盞、碗的唐宋茶具便不適用了,出現了茶壺。茶盞也由黑釉瓷變成了白瓷或青花瓷,尤其是“薄如紙、白如玉、聲如罄、明如鏡”的茶具製作異常講究,藝術價值很高。明代人稱這種白瓷為“填白”,陶瓷史上則稱為“甜白”。這種茶盞,造型穩重,比例均勻,當時又叫“壇盞”。

然而最為時尚所推崇的還是宜興紫砂茶壺、茶盞的創製和普及。明江陰人周高起專門寫了一本《陽羨茗壺係》,其中說道:“近百年中,壺黜銀、錫及閩、豫瓷,而尚宜興陶。”並將其比作與瀹飲法的變革等量齊觀的“近人遠過前人處也”。明人崇尚紫砂壺幾乎達到狂熱的程度,以致“明製一壺,值抵中人一家產”,“一壺重不數兩,價值一二十金,能使土與黃金急價”。

關於紫砂茶具的起源,還有一個神話般的傳說。傳說中有個雲遊四方的和尚,來到常州宜興,每天在村頭巷尾高聲叫喊“賣富貴”,人們多把他看作是瘋癲。一天,和尚拉著一位老人來到山中產陶土的地方,指著地下說:“貴不要你買,就買富吧!”老人掘開地表,下麵土層五色俱備,“爛若披錦”,從此附近的人就用此土燒製出古樸雅致的陶器,勝似瓷器,製陶者們也因此富裕起來。當然,這隻是個傳說。

而周高起的《陽羨茗壺係》卻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宜興當地有個金沙寺,曾有個和尚,由於年代久遠,他的姓名已湮沒無聞了。據世代製陶的人說,這個和尚性情“閑情有致”,經常和製陶缸、陶甕的陶工們來往。當時陶工們製作缸甕等日用品時,把陶土篩選,篩選下來的土就廢棄不用了。老和尚把這些廢棄的陶土再加淘洗,得到一些細膩堅實的優質陶土,老和尚用這些陶土捏成胎,外圓中空,安上底座、口、柄、蓋,和陶工們所製的甕、缸一起入陶窯燒製。燒出的陶壺色澤烏紫、鏗鏘有聲,壺體小而壁厚,保溫性能好,適於茶香的瀹發和保持,於是“人遂傳用”。這是見於記載的宜興紫砂陶製茶具的最早發明者。

促使宜興陶壺走向藝術化的,也是一個無名小輩。他是宜興當地富戶吳頤山的書僮,主人給他取名叫供春,真實姓名已不得而知。吳頤山年輕時到金沙寺借住讀書,供春隨往侍奉主人。他好奇心很強,閑暇之時,偷偷地仿效金沙寺老和尚做茶壺的技藝製作陶壺,他先用淘洗過的細陶土捏胎,再用茶匙按壓內壁,用手指壓外壁,內外一齊使勁,屢按屢壓,反複不斷,製成時壺腹上還留有手指紋理。入窯燒製出的陶壺質地與平常的陶壺不同,當時周高起親眼目睹後說:“傳世者栗色,??然如古金鐵,敦龐周正,允稱神明垂則矣!”此壺流傳於世,時號“供春壺”。以後供春的子孫也以製陶為業,為了繼承家業,取“供”的諧音,以“龔”為姓,以致後人以為供春是姓龔名春了。供春壺在明代備受珍視,久用之後“外類紫玉,內如碧玉”,被當時人視為“奇物”。

供春以後,製茶具的有四家最為著名,即董翰、趙梁(或作良)、袁錫、時朋,都是明代萬曆年間人。他們所造的茶壺,各具特色,四家之中,董翰“工巧”,其他三家“多古拙”,他們與供春一脈相承,同為宜興陶壺藝術的開創者。他們之後,以時朋的兒子時大彬的製壺技藝最高。當時人說他製的茶壺,“不務妍媚而樸雅堅栗,妙不可思。”他起先做的是較大的陶壺,後又根據人們品茗鬥趣的需要,創製了小型陶壺,這種小型陶壺極受人們喜愛,以致人人“幾案有一具”,對之“生閑遠之思”。時大彬還造過一種“六合一家壺”,就是壺身可以分為四部分,底、蓋各一,分之為六,合之為一壺,水注其中,滴水不漏,可謂巧奪天工。時大彬成了當時最為著名的製壺大家。

時大彬之外,還有不少製陶高手。周高起在《陽羨茗壺係》中還將李大仲、徐友泉、歐正春、蔣時英等人列為名家雅流,他們所製的陶壺各具特色:李大仲擅製甜瓜型小圓壺,以文巧見長。徐友泉所製之壺“移人心目”,以精巧見稱。歐正春製壺“精妍”,蔣時英製壺“堅致不俗”等等。此外還有“別派”數人,成就稍差一些。

紫砂茶具不僅因瀹飲法而盛行,而且迎合了明人飲茶追求自然和諧的境界,適應了明中葉之後心學熾盛,三教合流所追求的平淡、閑雅、端莊、質樸、自然、內斂、溫厚等精神需要,從而成為明代茶文化一種重要的文化特征或特殊的文化符號。明代的大彬壺、大亨壺都“敦雅古穆”,“素淨端莊”,質樸自然,韻致怡人。同時紫砂壺本身具有的物理屬性,也宜於發茶之真味,“宜興名壺,以粗砂製之,正取砂無土氣耳”。大鑒賞家文震亨在《長物誌》中說:“壺以砂者為上,蓋既不奪香,又無熟湯氣。”並且朱砂壺能“發真茶之色香味”,“注壺越宿,暑月不餿”。此外,明人對用紫砂茶具品飲還有更細的要求,周高起說:“壺供真茶,正在新泉活水,旋瀹旋啜,以盡色香味之蘊。故壺宜小不宜大,宜淺不宜深,壺蓋宜盎不宜砥”,使“湯力茗香,俾得團結氤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