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南半球紀行(3 / 3)

在悉尼灣南翼,我們攀上灌木叢生的一方鼇丘。這是城市南區的製高點,扼踞內海的入口處,壁立千仞,坐北朝南,南太平洋恣意汪洋,浩瀚無垠,遠近的深藍淺藍悉收眼瞼。鶚立在塊狀壘砌的巉岩上,俯瞰懸崖下的海水蠕動,平視弧形的淼茫洋麵,我讀懂了色彩變異的道理。紅極了變紫,綠極了成墨,海洋湛藍到極端,自然異化為“黑海”。不冷不熱的陽光賞著臉,不緊不慢的海風拂著麵,空氣純粹極了,絕不遜色於此生在任何天然氧吧。放眼南望,萬裏通透無塵,藍天在幾縷白雲點綴下,一碧如洗。逗留半晌,我約莫半數時間在做深呼吸,該是一副怎樣的貪婪相啊!

九。

出國前有人跟我說,多數國家能收到我國的央視四套。我一貫主張出門輕車簡從,切忌馱著輜重而拖遝了身心。既然有平時收視率最高的頻道,何苦累贅一台筆記本?然而,輾轉到新加坡之前,澳新兩國並未開通央視四套,隻在晨鍾與暮鼓兩個時段,短促播放一小片段。不帶手提,悔之晚矣。

原以為西方國家乃花花世界,夜生活猶如萬花筒,各大城市應該是通宵達旦的不夜城。其實,西方國家與西方社會是兩個不同概念,狂飲夜生活的倒是濡染西方文化糟粕的東方人,如日韓等國家和中國的港澳台地區,以及我國某些城市的某些角落。據悉,真正由白種人主導的西方國家,包括歐洲、北美洲、大洋州諸國,每到夜幕徐徐落下,即便是最繁華的城市,在最鬧猛的商業娛樂區,喧囂和嘈雜也快速退去,快速回歸安詳。從羅托魯阿到奧克蘭,從布裏斯班到黃金海岸,以至後來的悉尼、墨爾本,城市的夜晚直如舒伯特《小夜曲》一般恬靜和幽雅。

無夜景可攬,無夜市能沽,每天用過晚餐,平時偶爾出入娛樂圈的阿拉們乖乖打道回府。撲克帶了沒派用場,5人組團,1人真不會,我佯裝不會,隻好待在房間發觀感、發信息、發呆,然後洗刷,趕緊去爪哇國。電視語言不通,無妨打開體育頻道,體育無國界,起碼能看懂一半,以供較晚下榻的人遣發長夜的寂寞與無聊。我睡眠不好,絕對時間少,相對隔斷多。好在我有外出捎書的積習,這次帶了兩本耐讀的“橄欖”書,於是讀書、批注、筆記,間或寫點紀行雜感,成了自己消夜的全部項目。單調乏味自不待言,視疲勞與日俱增。還剩下一招,做仰臥起坐,時間定格於子夜,直到大汗淋漓,疲態畢現,才去衝涼就寢,總算又挨過一夜。

十。

我與企鵝緣慳一麵。我據電視觀感,企鵝在百獸之中最具紳士風範,形似神肖,優雅從容,從沉穩的步態到佇立無語的神態,儼然是一位老成持重的思想家。地球人知道,企鵝是寒冷的極地動物,別說是在熱帶、亞熱帶、溫帶,就連夏季的副寒帶都難以生存。但在這次出訪的末站,在距離赤道區區137千米的新加坡,居然不期而遇。在植物園裏看企鵝,再次感受人的神奇難以喻說。

人類太了不起了,不僅能通過變性手術顛覆陰陽,還能通過溫度設定和食物調動,把攝氏零度以下的動植物,遷徙到經年二十八度以上的熱帶地區進行豢養和培植。當然,神奇的功德多得去了,還有嫦娥奔月、火星造訪,道家煉丹頤養的香火經久不熄,起死回生、借屍還魂的方術暢銷市場。挪一挪企鵝的蝸居,較之克隆一個父親母親或者爺爺姥姥,科技含量差遠了,真有點小巫見大巫的意味。

十一。

國門洞開伊始,國民遇到黃頭發藍眼珠,就像撞見外星人,一驚一乍,指指點點。後來洋人洶湧而入,頻繁得見,自然就熟視無睹了。此番出國,輪到我做了一回洋人,讓金發碧眼的小洋犬狂吠一通。那是在悉尼飛墨爾本的機艙,我與一對白人母女隔道為鄰,孩子兩周歲模樣,叼著橡皮奶嘴一直在睡。行程過半,女孩醒來不住地嚷嚷,分貝還挺高。我投去一瞥,見她兩眼直勾勾盯住我看,白胖的小手指著我。我雖然是英盲,卻也明白她說的應該跟我有關。母親一邊勸阻,一邊衝我歉笑,連稱“Excuse me”。懂點英語皮毛的楊局長咯咯發笑,充任一回翻譯:“小姑娘說你,‘這家夥是外國人’。”嗬嗬,我們身處夷地,當然是洋人了。

關於遵守交通規則的話題,經常有人妄自菲薄,貶責國內步行的同胞亂闖紅燈,人家西方人如何自覺遵守,不逾規矩。以前,我對此篤信不疑,西方是法製國家嘛,整體文明素養比我們老百姓要高出一大截。然而,南半球之行使我一改歧見。澳新兩國闖紅燈的大有人在,違章者誰?白人占多數,黑人占少數,黃種人也許是受到謹慎異鄉的思想製約,罕見冒出紅燈的“闖將”。這又應驗了一句民諺:耳聽為虛,眼見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