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南半球的日頭真歹毒,紫外線是北半球平均值的六倍。中天時分,肉眼與太陽對視一秒,頃刻有塗抹金粉的弩箭,鋃鐺作響直刺角膜。英倫三族的後裔們偏好日光浴,膩煩祖傳的蒼白色調,喜歡把自己的肌膚曝曬得紅彤彤的,最好染成古銅色,以示強健與彪悍。於是,當地人患皮膚癌的幾率大幅上升,成倍高於北半球。澳新兩國聯邦政府趕緊出台誘人的抵稅政策,鼓勵國民使用防曬霜,減輕因治療皮膚癌而導致的巨大財政支出。
同一輪太陽投射在兩個半球,何以熾熱有異?我想當然認為,這應該跟南國空氣純淨,天空阻遏紫外線直射的汙染物少大有幹係。話一出口,立即得到翻譯兼導遊的確認。地球近70億人口,88%烏合在北部,製造業的比值更加懸殊。北半球霧霾千裏,大有席卷之勢,出鏡率越來越頻仍,局部地區達到閉雲遮日的程度。汙穢在醃髒我們的同時,客觀上有效抵禦了紫外線的長驅直入。這麼說來,環境汙染也利弊相生,得失兼容,充滿嘲諷式的辯證法。哂笑之餘,車舟勞頓帶來的倦色煩意,不經意間驅散了一大半。
六。
聖保羅大教堂是墨爾本的一大景觀,落在市中心平丘地貌的一塊高地。全景磐石匝地,頂尖摩天,正麵與側麵錯落有致,宏而觀之氣宇軒昂。入室環顧,金碧堂皇,夕陽斜照進來的餘暉與梅花間竹般的燭光交相輝映,信徒們的座椅稍顯黯淡,其餘各處熠熠生輝。此情此景,仰望傳教士布道,倘若你沒有別的堅定信仰和自成體係的世界觀,豈能抵禦神光的沐浴膏澤,趕緊乖乖地接受醍醐灌頂吧。
前不久在國內參加了一場不東不西的婚禮,油然想到基督教堂婚禮上的婚誓。東西方的婚禮儀式有異有同,現行的婚儀有個共同節目,新人在證婚人主持下,當著睽睽眾耳目,作出小則贍老扶幼搞家政、大至修身齊家平天下的的莊嚴承諾。東方人的發誓摻雜不少搞笑的元素,好在凡人主婚,無神性資質,婚後若有內在感情的裂痕和外觀結構的變故,“何必當初”的尷尬必將銳減幾成。西方人若在婚禮上輕舉誓言,情形就很不妙。人家地點在教堂,神父主婚,見證的個個是篤信不二的基督徒,這是麵對無形而無處不在的上帝起誓,與毒誓無異。如果婚後變故,是對上帝的大不敬,罪孽較之欺君有過之而無不及,因為君權神授,君也是人,上帝卻是淩駕於君主之上的神。
東方西方也好,不東不西也罷,每天有人在離婚,在催生非傳統情事,在玩一夜情,甚至在進行錢色交易。至於夫妻囿於冷戰困惑,更是雜草叢生,煩象環生。然而,罕見有食言者為婚誓而自殺成仁,未聞神靈在問責和誅殺食言者。這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隻是拎不清諷刺的是無所不能的神靈還是言而無信的俗人。踱出教堂,重新沐浴在墨爾本回光返照的夕陽下。我尋思著,做得到的原本不用發誓,做不到的不可以發誓,人類任何誓言其實都是無謂的,都屬於贅言,都是文字資源與口水資源的雙重浪費。
七。
黃金海岸是一座旅遊新城,澳洲的人文底蘊本就瘠薄,新城更無家底可言。但它自然景色非常綺麗,三麵環海,一路穿陸,呈東西窄、南北寬的狹長平丘地貌。作為全國兩大純天然景區之一,黃金海岸最大特征是整個半島被金碧黃沙匝成一個“門”字無開口、“幾”字不彎鉤的折疊式“絹綢”。在飛抵布裏斯班過程中,我在關注澳洲東部海岸的狀貌。東廂是湛藍的海水,西廂是碧綠的森林,海陸之間鑲嵌著一條金帶子——目難窮盡的金色沙灘。藍綠黃三線紋路清晰,蔚為壯觀和悅目,令我無厘頭想到台灣的藍營與綠營,那條金色的沙灘仿佛則是橄欖島上的第三股勢力。
鑒於我們來自國內的沿海城市,旅行社並未安排專門的沙灘遊。我先擠一個清晨,後貪一個黃昏,硬拽著夜夜同房的老總,兩次蹀足離賓館不遠處的沙灘。沙丘色澤金黃,恰似澳洲中西部大沙漠的縮寫。沙質純度極高,無穢塵無淤泥,掬一手窩沙子拋棄,細沙不上揚,不橫飛,若無海風來胡攪蠻纏,紛紛垂直墜下。沙丘既深厚又鬆軟,一脈走去,如同踩踏沼澤地,步態小作搖晃,腿腳頗有幾分費勁。與國內幾大著名沙灘略有不同的是,這裏看不到小蟲蟹及其洞穴,撿不到各種貝殼,水紋汀線澄澈得如同液體玻璃。若論沙灘的品質,它與三亞、普陀以及象山幾處在伯仲之間,但規模差距懸殊,隻有最弘闊的天涯海角堪與匹敵。
八。
悉尼歌劇院是建築史上一朵奇葩,當年為悉尼力壓北京、奪取奧運會主辦權立下殊勳異績。觀瞻這位公主,是各國政要、各路遊仙的保留節目。悉尼的華人導遊富有激情,引導我們參觀時眉飛色舞,不厭其煩地說這個說那個。談到宋祖英曾到此演出,稱這是她全球巡回演出的最高禮遇。我旁敲一下:“也不能這麼說,維也納國家歌劇院、英國皇家、美國大都會,還有法國、阿根廷多哩,檔次都不會在悉尼之下。”導遊瞅我一眼,點頭稱是。外圍觀賞拍攝一番後步入門廳,導遊再度鼓噪:“洗手間在左側,宋祖英用過的。”我順勢提議:“我們都去流失一把國有資產吧,冠名‘如廁悉尼歌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