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新聞的社會屬性是不是與新聞作為商品相矛盾。有的文章舉出各種西方的記者道德公約之類的文件,說明新聞不是商品,因為那裏麵強調新聞工作者的“社會責任”和“公眾利益使命”。然而我們討論的是新聞的商品性,這是一個經濟學的問題,我們不能把商品的社會屬性扯進來,否則無法進行討論。
例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列舉了一個人用麻布換成兩鎊錢,再去買一本家庭用的《聖經》,說明商品形態的變化。這時若出來一個牧師反駁說,《聖經》是教化人的聖物,所以絕不可以是商品,這種道德式的說教顯然是脫離實際的。這就像我們的許多商店裏都掛著“為人民服務”的標語一樣,不能因為提倡為人民服務,就可以讓顧客不付錢而拿走東西。許多商品有公益性的屬性,但這與它們作為商品是兩回事,前者不是否定後者的依據。
附帶講一句,在論證問題時,所用概念的內涵前後要一致。
“新聞”在這裏是指一般情況下記者、編輯付出勞動而寫成的文章。如果舉出外交部新聞發言人發布的新聞、少數對外宣傳機構發布的新聞,來說明新聞不是商品,就違反了邏輯的同一律。
這類新聞形式各國都有,隻占新聞傳播的很小的一部分,它們是政府政治行為或公關工作的一部分,不屬於我們所討論的社會化新聞生產的運作範圍。
六、如何認識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讀了《綜述》,其中介紹的大多數文章在麵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時,似乎都處於守勢,對市場經濟條件下新聞生產出現的問題,習慣性地用過去的眼光看待,盡管用詞強硬,但總使人感到作者們對新聞是商品的看法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恐懼。例如,談到新聞的黨性原則與新聞作為商品不相容,用的是60年前的事例:“紅色中華社發布的第一條新聞是《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成立》,這能說是商品嗎,能說是為交換而生產嗎?”這個反問講的事實是真實的,鄧拓同誌40年代總結《晉察冀日報》的工作時也講過:我們的報紙“無代價的贈送”,“無代價的分發,沒有營業方針,隻服務於宣傳”(《(晉察冀日報)五年來發行工作的回顧》)。但是,我們現在實行的是市場經濟,我們就不能再用革命戰爭時代的觀念看待新聞生產。一條《江澤民主席談中俄中法關係》的新聞,它的目的是宣傳我國外交政策;但同時這條新聞也是為交換而生產的,它會引起各國的注意,許多媒介將買去發表,以滿足它們那裏的受眾對中國問題的關注。要是以前,我們會白送,現在我們完全可以不客氣地收費,人家反而看得起你。
對商品交換的認識也是這樣。仿佛新聞一旦成為商品(其實相當程度上已經成為商品),色情、暴力的新聞就一定會泛濫得不可收拾,以至於把不屬於新聞交換行為的“有償新聞”,也奇怪地歸罪於“新聞是商品”的說法。
還有一點我也感到奇怪。為什麼大部分文章都是一種觀點,不同的意見表達顯得吞吞吐吐?是沒有不同意見嗎?從一些文章的用詞中,我找到了答案。例如何光先同誌的文章這樣寫道:“如果我們的某些‘專家’硬要把新聞說成商品,那新聞將被髒水淹沒。”既然人家的專家身份被加上了引號,這種氣氛下誰再願意再與之討論呢?即使寫了不同意見的文章,能夠在同一刊物上發表嗎?
讀了《綜述》,我感覺到一些思想深處的東西,在字麵上沒有講出來。我想根本的問題在於,誤把商品交換、市場經濟看作基本製度範疇的東西了,所以一講到新聞是商品,第一個反應便是黨性原則會受到衝擊。其實,鄧小平同誌講得很清楚:“我們必須從理論上搞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區分不在於是計劃還是市場這樣的問題。”“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方法上基本上和資本主義相似。”市場經濟隻是一種經濟手段,它屬於運行機製的範疇,與堅持黨性原則、社會主義製度不存在根本矛盾。
我們長期處於計劃經濟的氛圍中,已經有了一種思維定勢。
目前我國的新聞市場發育還相當不成熟。人們對市場經濟的內涵若明若暗,知識不夠,思想準備不足。出現種種不理解是正常的。我們許多機關都發了一本《什麼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馬洪主編)的小冊子,我建議讀讀。特別是江澤民同誌為此書寫的序言,也許對我們重新認識問題有所幫助。
革命戰爭對我們共產黨人是一次考驗,市場經濟對我們共產黨人是另一次考驗。在我翻看的文章中,有一篇《新聞界》
1986年發表的討論新聞商品性的文章(當時提的還是“商品經濟”這個詞),它的最後一段我覺得講得有些預見性,這裏不妨再抄錄下來:“中國要實現現代化,必須經曆一次商品經濟和全方位開放對社會生活、人的心理、傳統文化的洗禮,必須造成適應商品經濟發展、適應政治民主化的一代人。新聞界的同誌,不論是老前輩還是年輕人,都應當屬於這一代人,他們的觀念改革要走在變革的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