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霍啟從河中一把撈起那個瘦小的、皺巴巴的一團時,從來都不帶表情的臉皺起眉頭撇撇嘴角,由於長時間緊繃,麵部不由顫抖。
她已經奄奄一息了。在昏沉沉的睡夢裏,顧偕臧看見自己在水中掙紮,刺骨冰冷的安然河水衝入她的身體,擠壓著她的五髒六腑,劇痛——從未感受過的劇痛,周圍的一片河水被染成鮮紅。
霍啟快步走上半山,把她丟到平坦的草地上,隔著短短的距離,掌心向下,一點一點運用著神秘的力量。顧偕臧蒼白的小臉上有了血色,被水擠壓得痛苦不堪的五髒六腑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般,恢複了正常運作,手臂一動,指尖剛好覆到霍啟撐在草地上的左手。
霍啟皺起眉頭,手上傳來的微涼溫度使他很不舒服,並本能地覺得她討厭,語聲音沒有一點起伏:“……顧偕臧?”
顧偕臧也皺起眉頭,滿含戒備地打量著一襲漆黑便服的霍啟。霍啟怔了怔:“苗教主讓我來救你,還讓你不要擅作主張。走吧。”
顧偕臧弄得如此狼狽,身上還滴著水,雖然奇怪地沒有一絲溺水後的痛苦感,但也是非常不適:“知不知道是誰……算了,一定是秦琛。”
霍啟此刻大腦一片空白,眼神卻憂悒而深邃。亮銀色的窄劍寒光泠泠,他將它反握在掌心,一遍遍撫摸著,毫無生氣的眼中光線居然略略柔和。
顧偕臧見他半天沒反應,謹慎地盯著他手中細得跟小指一樣寬的劍,問:“你叫什麼?”
“霍啟。”這是霍啟第二次被問起自己的名字,而每次聽到這個問題、作出回答,都是一陣由心到腦的顫動與激靈,半邊身子微顫。
顧偕臧看他可憐,試探地走上前去:“你怎麼了?”
霍啟站起身,將劍又送回背上背著的鞘裏,無精打采地說:“我,送你先秦琛半日入安然城,整頓好,再計議。”
顧偕臧咬著牙:“你們那個‘苗教主’,聽起來挺有勢力,為什麼殺個秦琛都要這麼費勁?”
霍啟道:“策馬登上山頂的感覺是無趣的快意,徒步登上山頂的感覺是脈搏跳動的舒心的疲憊。”
顧偕臧完全不能理解:“什麼?”
“一些東西,在我的記憶裏存在了好久——包括這句話。”霍啟迷惑地側頭看著顧偕臧,風吹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又撇過頭去,雙手撐在膝蓋上,長長地吐口氣。
在風中,顧偕臧起身,瘋一般地跑向山頂——很高的一座山,到頂上,顧偕臧細長的兩腿猛烈地顫抖,還來不及呼吸就軟了,重重地跪倒在地,痛苦地悶哼一聲,心髒咚咚地跳動著,像是要跳出胸口。而胸口卻像是昨天溺水時被擠壓時一般,喘不過氣,每起伏一次,便是從肺到喉嚨的生疼。倔強地抬起臉,看向不緊不慢出現在視野中的霍啟,想開口詢問,卻隻發出幾個嘶啞的顫音。
霍啟靜靜地注視著她漲紅的臉。顧偕臧掃視著開闊的視野外的河道、叢林,似乎在尋找安然城的方向。
她站在光的強度裏,如此的靜。
霍啟忽然趔趄一下,倒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