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爾默不作聲,隻是凝視著基費爾。他那被太陽曬黑的臉上流露出灰溜溜的表情。

“不回答,恩格爾?那好吧,我來告訴您,因為有您這樣的人,恩格爾!此外,還有另外幾個人。就連那些蹩腳的方法,你們也覺得太貴。不僅如此,您還說:對每袋血進行檢查,這到底有什麼用?這隻會增加費用,抽樣檢查就夠了。或者采用非常簡便的方法,把血漿一起倒進一隻大桶裏,取樣檢查一下就行了。如果企業內部有人覺得這樣做不合適,您也有辦法堵住他們的嘴。這些人中有切尼查,還有那個年輕的女實驗員……”

“這不是真的!您在胡說八道!”

基費爾頓住話頭,讓自己休息一下。這是一次很長的休息。他完全控製著恩格爾。在這段時間裏,恩格爾一再張大眼睛,不停地用右手亂撓頭發,低聲呻吟著。

“拉爾斯-波德爾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家夥是個善於奉承拍馬的人。那些明知您的血漿感染了艾滋病毒,但還是把它買下的副主任醫師,又是什麼樣的人?此外,還有另外一些人。要是事情不順利,您就把他們請到馬略卡島來。這樣問題就解決了。或者您在報紙下麵放上一個裝有幾萬馬克的信封。在聯邦衛生局裏,您也有許多保護您的朋友,許多充分諒解您的官員,因為您出售的隻是病毒已失去活性的新鮮血漿;萬一有一個艾滋病毒瘋狂地繁殖起來,而您又不想讓人發現,您就……”

他喉嚨發癢,感到支氣管裏仿佛有鐵屑在旋轉,他不得不咳了起來,而且咳得非常厲害,以致他的頭猛地向後甩。正當他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時候,他一直擔心的事發生了……

完全像個幽靈,體力上勝過基費爾的恩格爾突然朝基費爾踢去,然後跑到外麵去了。

探長把他疼痛的身體滾向一邊,舉起右手,用另一隻手握著右手的手腕,瞄準,射擊。再次射擊……

“站住!”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發出這樣的喊聲。但是這肯定是一種喊聲,因為恩格爾站住了,的確,他舉起了雙手。

路德維希-基費爾扶著牆站了起來。他渾身發抖,可是馬上又平靜下來。謝天謝地!

他必須堅持住。是啊,事情還沒有結束。

那個翻領上有十字形徽章的男子點點頭,拿起電話聽筒。然後他把聽筒擱到一邊,意味深長地盯著利歐。“非常抱歉,負責報紙副刊的塔納特先生現在不在家。要是您想見他,我可以給您接通他女秘書的電話。”

“請吧。”

他對著電話聽筒講話。一綹綹灰白的頭發蓋住那對大耳朵。此時,他又抬頭朝利歐看去,可是目光和以前不同。此外,他用手遮著電話機的送話器。

利歐惶恐不安起來。

終於,這位看門人似乎說完了話。他站了起來。“馬丁先生,對嗎?利歐-馬丁……”

“對。”

“馬丁先生,正如我剛才所說,塔納特先生有急事,他不在。維格納爾太太,也就是塔納特先生的女秘書,讓我請您耐心等一會兒。您最好馬上乘電梯上去,到副刊編輯部去。維格納爾太太說,有兩位先生剛才向她打聽您,他們有要事要和您談……”

兩位先生?他們有要事要和他談?他不僅感到厭惡,而且感到驚慌不安。

“啊,原來是這樣!那好吧……”

他轉過身,離開了接待室。那個報社的看門人從他開有玻璃窗的小屋裏走了出來。

“馬丁先生,請您向右走,那兒就是電梯,馬丁先生!”

“是啊,我知道……”利歐跑了起來,可是並沒有朝電梯跑,而是朝出口處跑去。就在這時,他看到兩個穿製服的警察站在明亮的玻璃正門的前麵,還看到一輛巡邏車停在人行道的邊上。此時,那兩個穿製服的警察正走進雙開式的彈簧門。

鎮靜,鎮靜,慢慢地走……他鎮定自若,滿不在乎地迎上前去,臉上露出和藹而冷淡的微笑。

他終於走出門外。外麵的那輛警車空著。

他把頭別過去,透過玻璃門看到那個接待員正指手畫腳地說服那兩個警察。於是,他們也開始奔跑起來。

利歐也快速奔跑,已經跑到了那幢建築物的盡頭。裏有一家煙草商店,裏麵還有各種各樣的報紙。利歐迅速地向右轉,走進了商店,並把門拉緊。

彩票售票處旁站著三個男子,他們正在填寫彩票。他們邊笑邊和那個女售貨員開玩笑。右邊有一個陳列著各種煙具和煙鬥的玻璃櫃。可是左邊,謝天謝地,聳立著一個明信片架,在它的後麵有兩個書架,上麵擺滿日記本和袖珍小冊子。

他擠進擺有明信片和袖珍小冊子的書架之間。

門突然打開,一個警察衝了進來。利歐隻能看清那頂白帽子。那警察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又走了出去。

“我能為您做些什麼?”收款機旁的那位胖女人問道。

利歐的目光落到了一本旅行指南上。上麵寫著什麼?《馬略卡島——夢之島》,這就是書名。

恩格爾似乎放棄了逃跑的念頭,他靜靜地站在那兒,雙腿叉開,兩手聽天由命地朝天舉著。

路德維希-基費爾感到氧氣又回到了他的肺裏,不停地發抖的雙腿也恢複了正常。他非常鎮靜地采取最後的步驟。

“這樣很好,恩格爾。別動,就這樣站著。”

他深深地呼吸,以便使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然後朝他的那輛車子望去。他隻能看清那姑娘淺色的肩膀,她的頭埋進座位裏。這樣也好,這樣她就不會看到剛才發生的事。

可是不久他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一輛大功率的發動機發出的低沉的隆隆聲。一輛汽車緩緩地向山上爬。基費爾已經能夠看到車上的白色橫條,那是西班牙警察的紋章。時間飛快地過去。他全神貫注,雖然他身體疲憊不堪,搖搖晃晃,但他還是竭力穩住自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你會殺死他……你能辦到……

“您瞧見了吧?”恩格爾並沒有喊,隻是抽噎著說。“警察馬上就來了……”他已經把雙手放下,在他的抽噎聲中夾雜著歡呼和解脫。

“是的。警察就要來了。您立即重新把手舉起來。否則我就朝您開槍。”

“您真的失去了理智。您可不能開槍……”

“哦,我能!”

此時,基費爾握住手槍,向前走了一步,把槍對準恩格爾,他頭上亞麻色的頭發已被汗水弄髒了。恩格爾又大喊大叫起來。基費爾扣動了扳機……

恩格爾的身體像被雷電擊中似的倒在布滿石子的褐色地麵上。他不再動了,也不再喊叫了——可是他會蘇醒過來,甚至很快就會蘇醒過來。

路德維希-基費爾把手伸進上衣左邊的暗袋裏,掏出一個細長的塑料盒子。他打開盒子。他的雙手不再抖了。他拿起注射器。那血——他的血在陽光下像紅寶石一樣閃著光,比當時他在波爾多-科羅姆旅館的那間黑暗的房間裏用注射器抽取它時還要明亮。他跪到昏迷不醒的恩格爾身旁,提起軟弱無力的左胳膊,用注射器刺入他的血管……

你瞧,怎麼樣!現在你收回了我從你那兒得來的東西。他心裏默默他說道。他既沒有感到遺憾,也沒有感到高興,這件事情已經了結了。

他慢慢地轉過身子。

那輛警車還在行駛,可是已經有兩個身穿橄欖綠製服的西班牙警察從車上跳了下來,在汽車旁邊奔跑,手握衝鋒槍,向基費爾走去。

國民衛隊警察!了不起的小夥子!職業警察,軍事上訓練有素的職業警察,世界上最優秀的警察部隊之一。你仔細地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