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拉,歡迎,我的心肝!咳,這可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他緊皺眉頭,麵部表情嚴肅。“出了什麼事?好了,進來吧,小家夥。”
他為她打開辦公室的門,她走了進去,坐到一張皮沙發椅裏。“是的,出了點事情,哈裏。”
“是利歐嗎?”
她點點頭。“他在柏林。”
“這我知道!他從我這裏拿走了那套房間的鑰匙。還有什麼?”
她向前彎下身子。“哈裏,相信我吧,我很樂意向你解釋這一切,但我不能,的確不能。我再說一遍,的確不能。可是情況緊急。你得幫助我。情況……情況非常緊急……”
“你指的是不是他的病……”
“不。這同病沒關係。也就是說……”
她情緒激動,兩眼酸痛。老天爺作證,她差一點號啕大哭起來,但她並沒有哭,隻是她的雙手一個勁兒地發抖,不得不痙攣般地抓住她的手提包。“在某種意義上說,他真的病了,可是這一點我也無法向你解釋清楚……”
“那麼,我能做些什麼呢?”
“哈裏,我得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我得和他說話。為什麼你的這間簡陋的住房裏沒有電話?”
“因為簡陋的房間裏用不著電話……”
他坐到她身旁沙發椅的扶手上,抓住她的手,握了握。“嗯?”
“哈裏,你在柏林有許多朋友……也許在那家公寓裏有你認識的人?”
“我認識公寓的勤雜工。”他揉揉鼻子。“不過等一等,等一下,我可以給溫弗裏特打個電話。他是律師,他的事務所離我的那套住房隻有幾百米。可是,要是他找到利歐,他該做些什麼呢?”
“他該做些什麼?他應該把利歐拖進他的事務所,不管是死是活。然後他應該馬上給我打電話。”
“要是利歐不在那套住房裏呢?”
“要是利歐不在,那麼……他可以寫封情。或者我寫一封信,這樣更好一些。我們用電傳把這封信發出去。”
維拉抬頭望著哈裏。她無可奈何地想:這不是真的!天啊,這一切不會是真的!
然後,她似乎感到麻木不仁。也許基費爾的妹妹聽錯了,或者把事情估計錯了?也許她的耳朵不是最好的,也許她把某些事情理解錯了?可是這樣的一個電傳誰都會讀。所以她現在不能寫:“利歐!我懇求你:不要成為殺人犯……”
她用發抖的手和潦草的字寫下了下麵這段話:
利歐!不管你發生什麼事,不管你有什麼打算,千萬要想到我們的孩子!要是你收到我的信,就馬上給我打電話,就在今天,利歐。
我們愛你
維拉
路德維希-基費爾以第三擋的速度把車開到了恩格爾地產的那道石頭砌成的圍牆。現在開車困難了,因為從這裏開始有一條鄉間最難走的路:一眼望去,盡是窟窿,此外還隆起一些灰褐色的、像龜殼一樣的大石頭。
雖然車輪陷在爛泥裏打滑,但也能聽見一隻狗的吠叫聲。
那小姑娘默默地坐在他的身旁。直到現在他隻能斜著眼偷偷看她的側麵,現在她把臉轉向他,抬頭看那幢聳立在平台上空的配有塔樓的建築物。
他看到她把臉轉了過來,同時用手槍朝外麵指了指。“你又可以回到那上麵,伊勒娜。別擔心。”
可不包括你父親,他想到這點,但不能告訴她。
他換到第二擋。小山上的道路遼回曲折。前麵出現一個陡峭的彎道。車輪瘋狂地亂轉。他們又駛上了陡峭的山坡,不久就能在遠處認出恩格爾莊園的屋頂和池水湛藍的遊泳池。
此時,汽車後麵揚起一片塵土。塵土遮住了他們向後看的視線。他們又駛上了小山的另一麵。在前麵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間倒塌的房屋,屋基呈正方形,用細方石砌成。這裏長著許多花木。是金雀花,基費爾想。這到底是不是金雀花?
基費爾從倒塌的房屋旁邊駛過,把開著冷氣的汽車轉向一塊堅硬的、因日曬而變黃的草地,然後把它停在那兒,朝著他們來的方向。
“乖乖地坐著!”他揮了揮手槍命令這姑娘。她一聲不吭,隻是用她那雙淺色的眼睛注視著他。盡管車子裏充滿冷氣,她的頭發還是緊貼在額頭上。他很同情這個可憐的姑娘。
他把手槍插進褲腰裏,然後下車。
天氣非常悶熱。他深深地吸進戶外的空氣,感到汗珠一下子冒了出來。對這樣炎熱的天氣你也會習慣的……人對什麼都能習慣,不是嗎?反正這事很快就會過去。是的,甚至對恩格爾馬上就會死去這種想法,他也會習慣的。
他摸了摸他的腹股溝腺。它們不怎麼疼痛,你瞧,怎麼樣……
他走進那間倒塌的房屋。突然響起了一陣撲打翅膀的呼呼聲……基費爾嚇了一大跳。一隻鳥飛了出來,飛上藍灰色的天空。
路德維希-基費爾微笑了:我的天哪,他可熟悉這樣的茅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這裏還有農民,他們居住在茅舍裏,把他們的羊群趕上山丘。那時,這裏還沒有人把這裏的土地全部買下。那時,他和安娜一起在這個地區漫遊,親眼看到了這樣的茅舍,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年。
安娜……我的安娜!為什麼她現在不能在他身邊呢?他非常需要她啊!為什麼她在那次該死的事故中喪命呢?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呢?為什麼他現在要等那個凶手,並把他幹掉,使自己成為凶手呢?
他透過窗洞朝那輛汽車望著。
那小姑娘一籌莫展地坐著,聳著肩膀,伸著頭。在這種情況下,她完全可以逃走。他絕對不會對她使用暴力的。
可是她壓根兒不知道這點……
路德維希-基費爾撫摸了一下武器。
這時,他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也有一種傷心的感覺……
“利歐!利歐!”
他聽到尖細而響亮的喊他的聲音,這聲音在高高的排練室裏發出了回聲。他無法分辨這是誰的聲音,可是它使利歐警覺起來,他想趁混亂的時候,立刻逃走。他對自己說,偏偏在這個時候你又遇上了這個麻煩!千萬不要碰到熟人!千萬不要碰到那些現在想“關心”你的人,的確,他現在就怕見到他們!
在燈火輝煌的芭蕾舞排練大廳裏,放著許多真人大小的布景畫像,這些畫像是在一次演出後留下來的。利歐躲到了一個布景畫像的後麵。
演員們正在休息。芭蕾舞女演員們坐在地板上,她們的頭上戴著花裏胡哨的小圓帽,腳上穿著長統毛襪,身上穿著針織緊身衣。芭蕾舞男演員們分成一組,站在操練杆旁的那些鏡子前麵,聚精會神地聽女教練塔拉諾夫斯卡講話,她兩眼睜得大大的,憤怒地列舉他們的錯誤。利歐打算以後來采訪這位芭蕾舞女教練。可是他現在知道,采訪將會落空,因為英格裏特-科爾卜老是跟著這群芭蕾舞演員轉,她總是穿著連衣裙,戴著帽子,探頭探腦地觀看他們的排練。她過去在裏亞斯電台工作,如今在西德廣播電台工作。人們曾把在裏亞斯電台編輯部工作的英格裏特稱為“能說會道的英格。”
偏偏是我碰到這種倒黴事!利歐轉過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一扇紅門,便朝它跑了過去,希望不被人發現。他用力打開門,這才發現這兒原來是安全樓梯。他關上門,奔下樓梯。到了樓下他站住了,他哭笑不得,因為他出了一身大汗,渾身濕透了。
然後他想了一下,路德維希-基費爾可能會對這個出口說些什麼。也許基費爾什麼也不會說,他想。路德維希隻會搖搖頭。
基費爾聽不到馬達聲,因為他為了使車子裏保持冷氣,把所有的窗子都關了。他不再吭聲。那姑娘把握著的雙手放在懷裏,目光前視,看著下山的路。她不再提問題。在她的眼裏,基費爾似乎不存在。
馬達聲雖然聽不到,但是山坡公路上揚起的塵土表明,一輛車子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