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赫斯塔特伸直四肢,感到身體好了一些,感到精神抖擻,尤其感到自己獲得了自由和勝利。

她輕輕地撫摸他。指尖先摸他的後頸,然後經過上臂的三角肌,直至肩膀……

霍赫斯塔特抬起頭,看到她那雙黑色的眼睛和金黃色的鬈發。這鬈發是經過染色的。

“有效果嗎?不感到累了吧?”

他感到口幹。

“托馬斯在幹什麼?”他聽到凱蒂在問他。

錨鏈發出的丁零當啷的響聲擋住了這個問題。

可是,此時她又在微笑。她的目光慢慢地掃向他的遊泳褲。“哎呀,我看到什麼了?”她用非常純正的法蘭克福語調說。“我看你已非常興奮了……”

在別墅裏,恩格爾就已經試圖和勒內取得聯係。當霍赫斯塔特在卡拉多爾買什物的時候,他再次在一個電話問裏給勒內打電話。回答總是一樣的:“目前找不到他,他在有效距離之外。”電話裏一個女人用不連貫的聲音告訴恩格爾。

在有效距離之外?

這是怎麼一回事?也許勒內開著吉普車在附近的什麼地方閑蕩,嘴裏叼著一支含有大麻的香煙,或是半醉半醒地爬進他在鬆馬西亞的莊園附近的深山老林裏挖出的洞穴,為的是在那兒胡思亂想。還有什麼可幹的呢?勒內喜歡在他的洞穴裏練點空手道,貼些色情照片,或者用他收集來的槍劈劈啪啪地亂射。有的時候,他也把一些缺乏經驗的女登山旅遊者拖進他的洞穴……他會這樣幹的!可是真該死,我需要這拍馬屁的家夥的時候,他卻不在!

恩格爾又試著給他打電話。

“是你嗎?”

“是的,我終於找到你了!”

“很好,頭兒,你找我有什麼事?”

“注意,勒內。我今天有客人來訪,而且這客人也給我帶來不少的問題。”

對方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對方問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好吧,不過有問題就得解決,難道不對嗎?所以我首先從純理論的角度來說……事情關係到一個辦公室。辦公室裏有一隻保險櫃。保險櫃裏有一些文件,它們最好不要落到外人的手裏。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你該做些什麼呢?”

勒內突然發出可怕的哧哧的笑聲。也許,這不過是衛星通訊的幹擾聲。

“有些文件?你需要它們?”

“不。”

“那好辦,這事相當簡單。一包黏附性空心炸藥……”

“這是什麼意思?”

“黏附性空心炸藥就是導火線朝上而且向外的炸藥。”勒內-霍諾爾卡向恩格爾詳細地說明這種炸藥的性能,仿佛他在講述一個非常詼諧的故事。“錐形爆炸,也就是說,爆炸的時候,炸藥的全部力量和熱能像錐子一樣集中在唯一的一點上。這樣就會產生一種非常美妙的爆炸聲。沒有可講的了。用這種炸藥,你不僅可以炸開一隻保險櫃,甚至可以炸開一輛虎式坦克。保險櫃裏的文件或坦克裏的人,在爆炸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你也可以想象得出的。肉漿或者灰燼……”

肉漿或者灰燼!恩格爾也開始笑了。

“保險櫃在什麼地方,頭兒?”

“在黑森州。在那個你曾經去過一次的偏僻村鎮裏。伯恩哈根。”

“這不行!”霍諾爾卡呻吟道。

“別擔心,勒內,這事不著急。還沒有……”

“這位客人想必是一位引人注意的人!”

恩格爾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對這個人我們還得想點法子,不過首先得把那隻保險櫃……”

他把電話掛上,離開了自己的艙房,以便通過中間的過道步入交誼室。在入口處他停住了腳步。透過船尾的門,他可以觀察到供旅客曬太陽的甲板。此時,凱蒂正撲在霍赫斯塔特的身上,用她那雙神奇的手……的確,這姑娘就是一種力量!一種天生的才能……

夏天越來越熱了。天氣多變,有時天空晴朗,有時突然刮起了狂風,下起了暴雨。

維拉驚恐不安,忙著搶救她的那些在花園裏的盆栽植物,利歐也來幫忙,正把一塊被大風掀起的遮篷重新釘牢。可是對他來說,即使是雨和風暴也不過是某種奇怪的非現實的東西。他剛才所做的事仿佛與他沒有關係。他對那天下午發生在斯泰納巴赫的那幢陰森森的、四周圍有冷杉的別墅裏的事情的回憶,也具有類似的性質。別墅,露台,躺在躺椅裏的那個人,各種卷宗,各種照片——這一切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出戲裏的場景。

可是基費爾的話則不一樣了,它們深深地銘刻在他的心裏。它們像鬼怪一樣出沒在他的睡眠裏。每當他睡不著的時候,它們就伴隨他散步。他心神不定地穿過慕尼黑的美國式花園,它們甚至蓋過維拉的聲音:必須這樣,利歐。這將會是一個改變一切的信號……你會幫助我嗎?

此時,利歐突然注意到自己在用手電筒和帶柄小鏡子尋找齶部和咽喉部可疑的發紅之處。膀胱裏為何火辣辣地作痛?他目不轉睛地朝馬桶裏看,以便確定小便的顏色……

“歇斯底裏,”維拉評論道。也許她是對的。“你完全沒有必要折磨自己。”

這事是否這樣簡單……

他是否能夠如此輕易地忘掉路德維希-基費爾骷髏般的腦袋,忘掉他額頭上那深色的、病態的隆起的皮膚和長滿濕疹的雙手上的像爬行動物的鱗屑那樣的皮膚……

一天早上,奧爾森給利歐打電話。“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從你的洞穴裏爬出來?還是你很喜歡呆在你的洞穴裏?”

“是的,我喜歡呆在洞穴裏,厄瓦爾特。我已經習慣於呆在下麵。”

布魯諾-阿棱特也順便上利歐這兒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一邊搖搖頭。保爾-諾沃提尼壓根兒不再露麵。

“快到赫爾措克博士那兒去,”維拉說。有的時候,她眼裏含著淚水,或者在他的鼻子跟前揮舞著雙拳。“告訴他你很滿意,你沒有病,為此你得感謝他!”

可是利歐並沒有去找赫爾措克。一想到下麵這件事,他就不寒而栗:那天下午做愛之後,維拉自己得作一次檢查。

可是後來他真的想去探望赫爾措克博士的時候,他卻感到非常軟弱無力。他一直等到維拉離開家去買東西,方才打開電視機,看了一些早晨的電視節目,可是他對圖像和聲音感到非常陌生和不可理解,仿佛他在觀看用一種外語播送的節目。

“你要知道,這些可憐蟲不僅奪走了你的生命,利歐,”當利歐最終到醫院裏看望路德維希-基費爾,兩人在醫院的咖啡館裏坐在一起的時候,基費爾對利歐說,“他們還毀了你剩下的這幾年。他們判處你死刑——然後把你變成一個申請者。我們的病區裏有一個血友病患者。他可以得到6萬馬克的補償費。你得想一想,6萬馬克算什麼?要是你有病,在半年的時間裏,你可以使用這筆錢。可是以後呢?社會救濟金停放了。你成了某個臨時應急組織的成員。這就是一切。在波恩的那些家夥成立一些委員會,捐贈幾個馬克,然後袖手旁觀。”

奧爾森會作出決定,讓利歐繼續得到自己的工資。可是這會持續多久呢?利歐很了解馬勒爾這位出版商,半年之後,他就將解雇利歐。我知道,我知道,親愛的奧爾森,這是一場悲劇。我也為利歐感到非常惋惜。可是說到底,難道我們應當為所有的悲劇負責嗎?

是的,會是這樣的。

在另外一點上,路德維希-基費爾也是對的。“在他們幹掉你之前,他們還要取消你的身份。”

這是一次相當特殊的對醫院的訪問。在他們的周圍坐著穿著便服的病人及其家屬。他們一邊吃蛋糕,一邊輕聲地聊天,說笑,或者作出憂愁的麵部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