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病毒並不是無生命的物質,病毒是有生命的東西,而且富於活力,以致可以把它視為宿主機體的組成部分。病毒非常活躍,以致它手裏掌握著自己的生與死……
1981年春,在美國亞特蘭大國立疾病控製中心,各部門的領導會聚一堂,召開了一次討論會。
在檢查藥物使用情況的時候,電子計算機報告:戊烷眯的使用引人注目地上升。這是一種抗菌素,迄今隻用以防治一種微生物:卡氏肺囊蟲。如今,這種病菌雖然已遍及世界,但它隻侵襲動物。對於人來說——撇開個別晚期的癌症不談,因為此時這種病菌會引起嚴重的肺炎——它被認為是無害的。但是,這種看法也已經發生了變化。研究瘟疫的學者們發現,卡氏肺囊蟲同樣侵襲人,尤其是那些搞同性戀的年輕男人。
隻過了幾個星期,亞特蘭大又再次發出警報。從東海岸傳來消息,卡普氏肉瘤病例莫名其妙地增加。卡普氏肉瘤是一種皮膚癌,迄今被列入“地中海疾病”。被它侵襲的病人,多數來自地中海南部地區,或者他們的祖先是猶太人。
還得提一提另一個同樣令人困惑不解的現象:這個新的疾病高xdx潮的受害者是同性戀者。在從舊金山至紐約的“出事地點”,即迪斯科舞廳和色情俱樂部裏,驚恐不安的情緒正在蔓延開來。當個別的研究者把這些毫無例外地以免疫係統莫名其妙的崩潰為特征的新病例稱為“同性戀導致免疫缺損”的時候,這種驚恐不安的情緒忽然變成一種純粹的憤慨。
科學家們斷言,免疫係統的這種奇特的衰竭“無論如何”是和同性戀活動有必然聯係的。同性戀者們對科學家的這種論斷感到憤慨是有根據的。因為在80年代當同性戀這種“色情瘟疫”開始在世界上盛行,猛烈地衝擊著美洲、亞洲、非洲和歐洲的都會和大城市的時候,人們最終也認識到了艾滋病毒的主要特征,即人體自身的防禦係統急劇地削弱。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病毒並不盤據在某個細胞裏,而是專門對付人體防禦疾病的最重要的輔助細胞:T淋巴細胞和T4淋巴細胞。病毒侵襲這些細胞,迫使它們複製自己的遺傳物質,從而破壞它們。這不僅僅發生在同性戀者身上,哦,不是這麼回事。艾滋病毒這個凶手起源於非洲,在那裏,這種病毒的受害者,有一半是婦女!不久,在被這種病毒侵襲的地區出現了相同的景象: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甚至是母腹中的孩子,都會受到這個殺手的侵害。
有人認為,免疫缺損病毒主要是通過性交傳染的。這種看法未必正確,這是因為,這種病毒隻知道一個法則:生存和繁殖。它對哪一種有機體能使它生存和繁殖並不感興趣。它殺死因注射針而受到傳染的吸毒者,甚至殺死母腹中的未出生的孩子。它通過受到汙染的血,潛入手術室,或潛入血友病患者的血管裏。艾滋病毒帶來了痛苦、絕望和死亡。
單單在德國就有十多萬人受到傳染,可是真正的數目至今一直被無能的官方所隱瞞,它不做任何仔細的調查,把自欺奉為一種準則。
艾滋病——純粹是一個殺人的詞!
維拉對揚-赫爾措克剛才對她所說的一切堅信不移。每一個句子都深深印入她的意識裏。“艾滋病不過是一個殺人的詞。究竟有誰會說起那些繼續活著的艾滋病患者呢?而在舊金山,他們是艾滋病患者的百分之三十……利歐的免疫係統畢竟還在起作用!”
可是,對利歐來說,“繼續幹下去”終究不再那麼容易。你看,他一連幾個小時呆坐在電視機前,耳朵上戴著耳機,因為他再也忍受不住那沒完沒了的叫嚷和胡說八道。房間裏滿是煙霧,透過煙霧可以看到他那憂傷的目光。他一言不發,隻是倒空煙灰缸,用力打開窗子,保持鎮靜……
維拉試圖保持鎮靜。
“他會對付過去的,”克萊娥在電話裏說,“總之,這也是完全正常的,寶貝,你不這樣認為嗎?”
“不,我不這樣認為。他這樣做,簡直是自暴自棄。”
“耐心點,維拉!從現在算起,14天之後,他會知道你的血液檢查結果的。你急什麼呀?”
“從現在算起,14天之後,我也會知道我血液的檢查結果的!”
“是的,可是那位赫爾措克博士會告訴你,你沒有染上艾滋病,那該死的病毒饒過了你。”
她差點兒號啕大哭起來。維拉的聲音在顫抖,她為此而生氣。“這14天日子,每一天都讓他無法忍受。他越來越消沉了。”
“不過,這是可以理解的,寶貝!他現在正在哀悼。馬克斯-霍勒爾醫生也是這樣看的。他在哀悼他自己,哀悼他的過去。隻有當他沉到最下麵,感覺到地基的時候,他的情況才又會好轉起來。”
“天哪,你胡說什麼!”維拉說,一邊把聽筒扔回到電話機上。可是她未曾哭。不,她不會哭的。她會經受莊利歐給她帶來的痛苦的。老天啊,她一定要想辦法……
她走進客廳。“利歐!”——沒有回答。在電視屏上正在重播《作案現場》節目。
她輕輕地關上客廳的門,登上二樓,從櫃子裏拿出一根木棍,用它去夠通向閣樓的滑梯。上一次她是什麼時候到閣樓上麵去的?在秋天。是的,在兩年前的秋天。
她用鐵鉤拉動環狀物,於是梯子朝她滑了下來。維拉開始向上爬。微明的燈光和閣樓的氣味。此時,她想起了自己青年時代在閣樓裏度過的那些時刻。當時,她為了躲開妹妹,避開母親的批評,在閣樓裏寫日記、讀禁書,夢見那些她深信不疑的童話。
瞧,閣樓裏還放著那兩隻鋁箱子。當時,家裏人把她以及這兩隻箱子送到寄宿學校。在那隻較小的鋁箱子裏,她一直存放著她的衣物和學生練習本。此時,她坐到那隻大的鋁箱子上,一邊搖頭。不要氣餒!這事我們根本不會碰上的!你將看到,這不過是一場無聊的夢。
她又想流淚了。維拉試圖用手背擦幹眼淚,可這沒有多大用處。她找到了那隻上麵印有藍色小馬的紅色紙板盒。當他們把有機玻璃書架放在客廳裏的時候,利歐曾堅持己見,認為胡椒蜂蜜餅盒不宜於放在有機玻璃上,於是,這隻餅幹盒連同放在它裏麵的照片一起上了閣樓。
她不知道自己在閣樓裏坐了多久。她找到了那盞沒有燈罩的、從一根梁上垂下來左右搖晃的白熾燈的開關,並且打開了它。此時,她看到了那些照片!有一部分照片連同底片塞在一些色彩鮮豔的信封裏,另一部分照片亂七八糟地放在一起。她在某些照片的背麵寫上了日期和其他的提示。她不需要注釋。她都知道。
瞧,這是一張利歐貝魯特采訪歸來時拍的照片,他的衣服因出汗而又濕又髒,頭發披到肩上;仿佛這還不夠似的,他還蓄著絡腮胡子,活像一個鄉村歌手。瞧,這是一張保時捷跑車的照片,這車已不是黑的,不,它滿身灰塵,就像撲了白粉似的。此外,有一隻雞在汽車的保險杆上啄來啄去。這張照片是他倆在西班牙安達魯西亞旅行的留影。在烏貝達,有一家無與倫比的豪華旅館,這是一座經過改建的摩爾人的要塞。隻是他倆從未發現這座經過改建的摩爾人的要塞,因為他倆在光禿禿的群山之間的某個月色優美的地方迷了路,隻好在一家鄉村客棧裏過夜,遭到跳蚤的叮咬……
一大堆照片,被一根紅色的橡皮帶束在一起。第一張相片再現了茨維法爾滕的風光:高高的樅樹,高頂的房屋。第二張照片給弄模糊了,左邊上隻看到一條淺色的條紋,不過她記得,這是一輛自行車,他們的自行車。當時,利歐不顧她的抗議,一躍跨上自行車後麵的行李架上,車子在陡峭的道路上往下行駛。本把這驚險的場麵拍下照片。當時,她和這位年老而善良的本來到茨維法爾膝。她和利歐一起跌到了下麵100公尺遠的公路排水溝裏——三天之後,本深感侮辱地死去了。在公路的排水溝裏,就已經開始留下禍根了……“你到底想幹什麼,維拉?你別忘了,是我把你從公路排水溝裏拾起來的。”他常常一本正經地對她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