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奔下樓梯,走進利歐的工作室,取來一卷電傳用紙和膠水,此外還有一把剪刀。可是,當她找到這一切的時候,電話鈴響了。她拿起聽筒。
“奧爾森。利歐家嗎?”
“是的,我是維拉。”
“那好極了!你好嗎,維拉?”
奧爾森的聲音恬靜,就像男中音,同時也有些矯揉造作。這位就住在轉彎角上的友好的鄰居,不,這位老板想起了他心愛的雇員利歐,正打電話詢問他的健康情況呢。
“還好,像往常一樣……”
“聽著,維拉,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大堆情況,但是我免去不談了。也許我們下次還有機會再談。”停頓。然後又傳來了奧爾森的聲音,“有一點我們兩個都是明確的:他得從他的洞裏爬出來。”
“是的,”她說,一邊看了看她手中的剪刀。“隻是——怎樣爬出來?”
“到底誰是他的醫生?”
“一個名叫赫爾措克的男子。”
“啊,是他?揚-赫爾措克博士。”
“是的,他也是萊斯納爾的醫生。”
又是停頓。然後是奧爾森的喘氣聲。“他能否和利歐明智地談一談?”
“他已經對利歐說了許多明智的話。我也一樣,厄瓦爾特。你能想象到這點的。”
“我當然能想象到這點!天哪,你告訴他,我需要他,維拉!而且這不是上帝所喜愛的童話。這是該死的現實。告訴他,他應該到編輯部裏來。告訴他,米勒永遠掌握不了那樁事情……告訴他,天啊,他應該想想這樁事關係到什麼。我們必須逮住恩格爾這個家夥。利歐已經開了個頭。他不僅對這件事知道得非常清楚,而且寫得很好。他是唯一能夠將此事繼續做下去的人。把我的意見告訴他吧!你聽見了嗎?”
“我願意試一試。”
她啪的一聲合上剪刀,然後掛上了聽筒。
她靜靜地坐了好久。窗前的白樺樹枝在風中彎曲下來。一隻鳥像是要降落在白樺樹上,但它並沒有這樣做,而是繼續朝遠方飛去了。
利歐!
利歐……利歐……我們一定會渡過難關。我們必須這樣。相信我吧。也許這事壓根兒不那麼困難。你隻需重新學會走路,筆挺地走路,利歐!我會幫助你的。我也清楚地知道,應該怎樣開步。利歐,我們需要一個孩子……
早上10點鍾。在這個時候,羅拉咖啡館裏幾乎沒有顧客。把桌子和長凳隔開的那些金黃色的黃銅杆,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下閃閃發光。在半圓形的酒吧櫃台的旁邊,一位女招待由於無聊而整理著她的超短裙。
利歐把《南德意誌報》放回到桌子上。在紐倫堡發生的血腥的屠殺,被認為是俄羅斯的黑手黨幹的;聯邦政府打算采取新的有力措施克服大量的失業現象……這些新聞他不感興趣。還有沒有使他感興趣的東西?幾乎沒有。他舉手,以便招呼招待到自己這兒來,可是他馬上又把手放下。一個年輕人站在他的麵前。這年輕人留著長而油汙的頭發,一絡絡地盤繞在穿著T恤衫的寬肩上。這T恤衫也不大幹淨。他穿著牛仔褲和體操鞋,耳朵上還戴著一個小的金扣子,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樣子。不,他看上去的確使人覺得不可信賴。
“您是馬丁先生,對嗎?”
“怎麼?難道我們認識嗎?”
“現在認識了。我的名字叫包爾。我是諾沃提尼先生那個科裏的成員。科長在外邊等你。”
“他在什麼地方?”
這年輕人用下顎指了指窗玻璃。這次諾沃提尼開來的不是灰色的摩托車,而是一輛綠色的奧迪牌汽車。
“他到底為什麼不進來?”
利歐得不到回答。顯然,這個奇特的年輕人是諾沃提尼手下的一個暗探,他已經朝出口處走去,然後消失在外邊的行人之中。
利歐把5馬克的茶水費放到桌子上,不等服務員找回零錢,便橫穿過酒店。在酒店外的人行道的鑲邊石旁邊,諾沃提尼把車門撐開。
“你好,利歐!”
利歐坐到了他的身邊。諾沃提尼曾兩次到他家裏找他。第二次是在三個星期之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是從什麼時候反對在早上喝啤酒的?”
“第一,我得環繞五個街區行駛,以便找到一個停車場;第二,我沒有時間。不過,我想和你談一談。我們在汽車裏也可以談,不是嗎?”
諾沃提尼開車出發,一邊把右手放到利歐的前臂上。“利歐!我想向你解釋好多事情。”
“別解釋了。”
“正是,”諾沃提尼簡潔地說。
“你究竟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到你家裏。維拉曾對我說,你也許在羅拉咖啡館裏看報。”
“你為什麼到我家裏?”
“這是個非常愚蠢的問題。我之所以到你家裏,這是因為我有時候想去看望一位老朋友。第二,我想和你談一談。談公務上的事情。滿意了嗎?”
“這就要看你是從哪個角度看這個問題了。”
奧迪牌汽車在街道上蜿蜒前進。他倆到達了女王大街。諾沃提尼驅車緩緩行駛。利歐打量了那些坐在獸醫學院前麵的大學生。
“假如我對你的公務也不感興趣呢?”
諾沃提尼向利歐投以鄙視的一眼。“要是我告訴你,我們已經審問了恩格爾,你也不感興趣嗎?”
“我也不感興趣。不過,盡管這樣,你還是說吧……”他的心跳動得很奇怪:它忽兒停止跳動,忽兒又開始急劇地跳動,然後又改變節奏,重新慢慢地、使人痛苦地跳動。他又把頭別過去,故意透過車窗看那些一閃而過的高大的建築物。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很難說。總之,他不是我倆所想象的那樣的人。他長得很高,看上去比實際上年輕得多。就我所知,他愛好運動。他常到西班牙的伊維薩島度假,所以臉上的皮膚曬得黑黑的。這些也許是他的重要特點。此外,他穿著牛仔褲和細斜紋布做的襯衫到處亂跑;他的腳上甚至穿著大而粗的綿毛鞋。而他的律師卻穿著帶背心的西裝,衣冠楚楚地來到審問地點。審問是在檢察官的辦公室裏進行的。他請來的這位律師叫斯洛德,瓦爾德馬爾-斯洛德,還不到35歲,可是精明幹練,而且有一張利嘴,活像一猴。文特蘭特和我盡力而為,可是我們的一切努力都無濟於事。”
“還有呢?”
諾沃提尼搖搖頭。“對恩格爾這家夥,你簡直毫無辦法。他是個老滑頭。他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不感興趣。好多年以來,他真正的經濟利益在西班牙。而生物-血漿公司的具體業務,由他的雇員們負責管理,不是嗎?他們得到很高的報酬。此外,檢察官先生,您究竟想幹什麼?好多年以來,我幾乎不在伯恩哈根!而霍赫斯塔特博士先生是一位有責任心的科學家,他的工作無可置疑。此外,我們的書麵資料無可指摘地證明,那些有疑問的血製品根本沒有提供給慕尼黑的醫院。”
“這個卑鄙的家夥……”利歐咬緊牙關喃喃地說。
諾沃提尼點頭表示同意。“是的,這個卑鄙的家夥。他把所有的罪過推卸到波德爾身上。他說,是波德爾把那些血漿袋賣出去的。波德爾恬不知恥,毫無良心,隻是為了一個目的,即損害他,也就是恩格爾的利益,並使他的公司聲名狼藉。”
“這一切我也曾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