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沃提尼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根。他緘默不語。

從啤酒店櫃台上的擴音器裏傳來了一個聲音,這聲音蓋過了餐室裏盤子的叮-聲和顧客的喃喃低語聲。“諾沃提尼先生!諾沃提尼先生,請接電話!”

過了不到兩分鍾,那位警長又轉了回來。他坐了下來,麵部表情和平常一樣沉著。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邊喝一邊問道:“波德爾呢?拉爾斯-波德爾出了什麼事啦?”

“他還會出什麼事呢?他和其他人一樣,遭到了同樣的命運。遭到了和切尼查和達格馬爾-萊辛巴赫一樣的命運。他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也被幹掉了。”

諾沃提尼默不作聲。

“既然我們已經談到波德爾,保爾,我交給你們的那些血漿樣品到底怎麼樣?”

“正在對它們進行檢驗。不過我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利歐。我那些在伯恩哈根的同事找到了那個用刀子威嚇維拉的英雄的那輛居住車。文特蘭特正在到處打電話詢問。一輛威斯特伐裏亞式樣的居住車。是偷來的。”

“鑒定科有沒有檢查這輛車子?”

“他們用不著進行大多的檢查。那個刀客在林中的一塊空地上放火把它燒了,灰燼和被燒毀的金屬上甚至沒有留下指紋。”

“那就是說,那家夥的確是個相當熟練的職業殺手。”

“文特蘭特也是這樣說的。”

“文特蘭特,文特蘭特!該死的,那麼你呢?”

“我?維拉看到過那家夥。她跟他在一起。要是她能向我們提供一個合情合理的細節就好了。那家夥身高1米75,身材瘦削,但卻強壯有力,動作敏捷,也許還長著一雙灰色的眼睛……‘也許’這個詞就能使一個人發瘋。細長的雙手,神經錯亂。說完了。”

“不,還有走了調的聲音,”利歐補充說。

“啊呀,那是他裝出來的。”

“生命是短促的,讓我們祈禱吧!”利歐引用了那個虐待狂T恤衫上的那句話。“不錯。生命是短促的。他盡可以開始祈禱。在他逃到什麼地方之前,我會抓住他的。”

他倆付了賬。警長從衣帽間裏取來了自己的雨衣。他倆來的時候,天上剛下起了細雨,此時已大雨如柱。

“真倒黴!你沒有傘嗎?”

利歐露齒冷笑:“我連雨衣也沒有。”他倆退回到大門的護簷下麵。駛過的汽車劈劈啪啪地涉過小水坑。

“來吧,我們再去喝杯咖啡。”

“我得走了。要不是我還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早已奔向我的汽車了。你知道,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利歐。假如我們試驗性地從這一前提出發,即那個刀客在所有三個案件裏的確是作案者,那麼我們也能想象出那個派他來的人的有趣的性格特征。”

“你的意思是,有某種不可告人的東西把他倆結合在一起?”

諾沃提尼點點頭,突然,他像被毒蜘蛛螫了一下似的跳起來,並且揮了揮拳頭。

“是的,有某種不可告人的東西?!你看到這車子了嗎?你仔細瞧瞧。”原來,一輛裝有賽車排氣管的科爾薩車從人行道的邊沿隆隆而過,濺了他一身水。

“雜種,你活不到20歲!”諾沃提尼憤怒地罵道。

“好了,別罵了,保爾,現在我們來談正事。什麼事會把他倆結合在一起呢?”

警長揩去臉上的水滴。“哎呀,你不知道這事?要末是一種依賴關係,要末是一種瘋狂。根據我的經驗,這至少是極為常見的現象。”

“一個幕後指揮者勾結一個發瘋的刀客。”

“也許是這樣。”

“那幕後操縱者叫什麼名字?”

“恩格爾。也許叫恩格爾,不過這隻是也許。你曾經告訴我,他是這家公司的唯一的所有者。”

“這你也知道的,保爾。”

“這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它已經注冊了。可是你知道,這家公司是在什麼地方建立的?你可以猜三次。”

“列支敦士登?”

“確實是這樣。瓦杜茲。伯恩哈根的生物-血漿公司不過是它在德國的子公司。不過我還要提醒你,所有者的名字雖然是恩格爾,但這並不能排除,還有其他的人參與他的公司。那是一些不參與經營的黑錢股東,他們暗中參與公司的經營活動,而不引人注目。不過我們可以設想,恩格爾是導演。你曾告訴過我那家福斯特服務社。他們知道些什麼?我們所知道的一切,相對來說無關緊要。我們隻知道,法院為了他的不動產糾紛進行了兩次或三次調解,還知道他在帕德博恩①建立的開發公司相當不景氣,就是這些。你的那家奇怪的福斯特服務社提供了些什麼?”

①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東部城市。

“提供了某些新的情況,某些具有異國風味的情況。關於霍赫斯塔特,你打聽出了些什麼?”

諾沃提尼聳聳肩。“他在聯邦國防軍裏接受訓練,可是很快這廢物就被人家趕了出來,這對他是有好處的。開除之後,他到了圖賓根大學當了一名助教,緊接著他到了瑞士,進了一家製藥廠。也許恩格爾把他從那裏請到了自己的公司。”

“恩格爾,”利歐喃喃地說,“托馬斯-恩格爾,這狗家夥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我現在得乘車去編輯部,然後我馬上給你送來福斯特材料的照相複製件。好嗎?”

諾沃提尼點了點頭,把兩個手指放到太陽穴上做了個敬禮的動作,然後朝雨中奔了出去。

克萊娥總是姍姍來遲。維拉又看了看表:已經4點20分。她把最後一隻墊子扔到沙發角裏,然後走進廚房,想關上燒茶水的電爐,可是正當她伸出手臂去關電爐的時候,她看到克萊娥撐著雨傘拐過屋角出現在窗子外麵。

她為何突然心跳?這是怎麼一回事?愉快地期待?也許是這樣。

維拉早就把自己視為那類婦女的成員,她們自稱,她們和男人相處比和女人相處更合得來。這一點不僅適用於她學習日爾曼語時期,而且適用於她當教師的那段短暫而不幸的時期,但是尤其適用於她在電視台工作的那三年時間。在這些年代裏,讓她感受到友誼和合作關係的,多數是男人。不過,隻有克萊娥是個例外。一個非常感人的例外,以致維拉問自己,到目前為止她沒有女朋友是如何對付過來的。

的確,克萊娥是人例外情況。這肯定是生來就有的。她幾乎具有一種兒童般的自信心。不管別人嘲笑、譏笑還是議論她,她都毫不在乎。她無拘無束和泰然自若地與一切可能的求愛者交往。可惜,老天爺作證,她並不漂亮。克萊娥長得高大而豐滿,像印第安女人一樣,頭發向後梳成一根光滑的辮子,肥碩的身體上披掛著非洲的印花織物。她來往於知識分子的社交聚會之間,有時穿著黑黃相間的衣服,有時又穿著雪青色和白色相間的衣服。“啊呀,我的膽小鬼!生命由瞬間組成。你隻須抓住那些關鍵的瞬間。”

就連利歐看到克萊娥的時候,也對她肅然起敬。“一個令人難以相信的女人。”

維拉端起茶具,把它拿到客廳裏,然後朝門走去,以便為克萊娥開門。

克萊娥站在門前。在維拉的鼻子前揮動著一小盒糠果點心。“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吃甜的東西。不過費琳格爾這家糖果店的很漂亮的小點心是這窮鄉僻壤最好的點心。至於這家糖果店做的草毒圓形大蛋糕,就更不用說了。”

克萊娥衝了進來,坐到了茶桌旁邊的一張沙發椅裏,立即用激動的雙手解開捆紮糖果盒的繩子。

“瞧,這兒。”一個個圓形的小蛋糕像山崩一樣傾注到維拉的盤子裏。“拋掉你的偏見,品嚐一下吧。說到底,吃麵包也會發胖的,那還不如吃我帶來的這些小點心。”她把兩塊製作精美的杏仁糖果放進了她那張寬大的塗成麗春花一樣紅的嘴裏,然後把身子向後靠,拿起一支香煙,用親切和審視的目光注視著維拉。“糖對神經是有好處的。你身體近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