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的靜默正是以無我為目的。
我的生命已融合到無限的宇宙之中,我不再是我!
雷鳴般的沉默顯示著人的永遠歸宿。
我沒有對象。
我超越了客觀。
我超越了主體與客體的對立。
我超越了善和惡的分別。
我不可思議,不可言說,不可追求。
我就在無中。
我就在空中。
我就在靜默之中。
我是我,然而又不是我。
我是一切,然而又不是一切。
我超越了一切,然而又什麼也沒超越。
佛說:“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我融合了一切,無有差別。
我圓融如同太陽。
我光明如同太陽。
我澄澈如同太陽。
這便是我—無我的我。經過痛苦的自覺回歸混沌的我,自為的我。
禪的一切努力,在於揚棄自我,回歸真我。然而,回歸真我並不等於真我。前者經過痛苦的自覺,後者卻沒有經過自覺。因此,回歸真我絕對不等於同原來的真我。而是自我的超越。是超我,原來的真我是自在的我,回歸的我是自為的我。涅槃境界中的無我就是自為的我。涅槃的境界就是自為的境界。自在的我,不自覺地與萬物一體。而自為的我,卻是自覺地滅度一切,融合一切。
弗洛伊德從動力學意義上將自我的人格分成三個層次:原我、自我、超自我,在某種意義上與自在的我(真我)、自覺的我(自我)、自為的我(超我)是一致的。然而,弗洛伊德是從人的願望的實現(即動力學的意義)來闡釋人格的三個層次。而佛教哲學中所含蘊的自我三個層次,卻是從存在的意義(即發生學的意義)來分別的,並且,佛教是從超越的意義上來啟示人的理想歸宿,而弗洛伊德卻是通過自我認識領悟來協調人的心理平衡。因此。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不能解脫人生的根本痛苦。在佛教那裏,超我完全是一種與宇宙重新融合為一體的無我境界,而弗洛伊德的超自我,不過是一個理想的自我,一個以道德為準則的理想自我、一個監視和修正自我行為的裁判官。弗洛伊德沒有給自我指出人生的根本出路,這決定了精神分析學說的局限性。然而,弗洛伊德對原我和自我的發現卻亦不亞於佛陀,甚至走向一致。
在弗洛伊德那裏,原我是一個沒有善惡分別的潛意識衝動。原我遵循初級思考方式:
①對一切事物的因果演變的解釋,都以感情欲望為標準,不考慮邏輯關係。
②沒有時間、空間的觀念,也不受某些條件的限製;
③用動作表示情感。
④感情沒有細致的分化。
弗洛伊德的原我的人格,正好對應著自在的我、生命的始前存在狀態,必然會打入潛意識的黑海,如同佛教所說的阿賴耶識。原我的沒有邏輯對應著自在之我的前邏輯;原我的沒有時空概念,對應著自在之我的無限時空。原我的“動作表現”對應著自在之我的行動的過程;原我的“感情沒有細致分化”對應著自在之我的“混沌的圓滿。”人的人格層次通過潛意識(或者阿賴耶識)濃縮了人的存在的不同狀態。人格是建立在人的存在之上。從這個意義上講,弗洛伊德的人格的原我與自在之我是一致的。同樣,弗洛伊德的人格的自我與自覺的我意義上也是一致的。自我所遵循的高級思考方式與自我的存在狀態完全一樣。
(1)以邏輯為思考的步驟,以邏輯解釋事物的因果關係;
(2)用語言來表達思想;
(3)情感有細致的分化,不再混為一體。
遺憾的是,弗洛伊德的超自我,並沒有指出生命的最高境界。弗洛伊德試圖用一種理性的覺醒來解脫人的精神痛苦,超自我不過是一個道德和良心的象征,而佛陀卻教導人們,用一種理性的超越來解脫人的根本痛苦,涅槃境界中的無我,超越了一切道德分別和價值判斷。生命在一種空前的寧靜中走向了永恒。
在自我崩潰的瞬間,生命的本來形象便燦爛而又無限地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