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神之心(上)(1 / 2)

半響我才定了定神,將目光重新轉向屏幕,而刻意地不再留意腳下。這幾百顆大腦被踩在腳底的感覺委實不怎麼讓人愉快,背脊上的汗毛一根根地豎起來,也不知是光線緣故還是這本身不正常的重力環境,我多少覺得喉頭有些收緊,呼吸也不那麼順暢,喘氣兒的頻率稍微加快了點兒。

而這一係列的反應,當然逃不過眼前這顆腦子的“眼睛”,於是屏幕上又出現了一行字,隻是這回,沒有語氣沒有表情可供分辨,我卻依然能鮮明地從字裏行間嗅到一股濃濃的諷刺意味,或者說還有那麼點鄙視之意。

“怎麼?臉色這麼白,可是怕了?”

我抿唇不語,不想就這個問題給予回應,怕又怎麼樣,是人突然間看到這麼多的腦子都會瘮的慌,也就隻有那些不是人的存在,才能跟這麼多已故之人的大腦朝夕相處。當然,我犯不著和一個連身體都沒有的“器官”計較,遂選擇沉默,而非跳起來反駁,維護我那並不太值錢的麵子。

可不料,他並沒有接著取笑我,而是話鋒一轉道:“怕也沒關係,我比你更怕,且遠遠比你想象的要恐懼得多。畢竟這些都是死在我手中的亡魂,盡管我現在這個樣子,卻不代表我不會做夢。那一張張麵孔,每每入夢來向我索命,一睜眼又是滿室的腦袋,靜靜的,冰冷的,卻根本擋不住那股撲麵而來的怨氣。”說到這兒頓了一下,屏幕不再出現新的字句,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懺悔中。

我呆呆地站著,沒想到竹銘會向我坦白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大概是著實被困在這地底太久了,所以撈著一個人就想拚命宣泄一下自己的負麵情感,以及殺人所帶來的沉重心理壓力。隻是我不明白:“你既那麼怕它們,又為何要把那些失敗的實驗對象的大腦取出,而後又‘養’在眼皮底下。天天看著,這不是自虐嗎?”無疑在時時刻刻提醒著自己是害死這麼多人的罪魁禍首,那滋味兒絕不會好受。

沒想到那顆腦仁答非所問,轉移了話題問道:“竹昕已經不在人世了吧?”倒是突然問起了他弟弟,顯然是不想就原來的話題再深入下去。

我也並不執著,誰還沒有個怪癖嗜好啥的呀!也就不鍥而不舍地問下去了,反而從善如流地實話實說:“嗯,十有八九是去了,我統共也就和他見過一次麵,那唯一的一次我便已注意到他的身體開始大麵積碳化了,此後再沒有去過地下培養基地。不過就那速度評估,活到現在是幾乎不可能的事兒。”

我以為自己已經將意思表達得足夠清楚了,沒想到這顆腦子的反應竟出乎我的意料是:“那就好,那就好,再好不過了!”這下輪到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這人的腦回路還真難理解,自己親弟弟死了,像是還相當高興似的,亦或是慶幸,難不成他之前對不起他弟弟,或者欠了什麼東西沒還,現在對方仙去了,他倒反大鬆了一口氣?!

雖說人家的事兒我管不著,別人兄弟的感情如何我也無權幹涉,可看著屏幕上那清晰的句子,還是覺得甚是刺眼。“魔醫”果然非同凡響,這無情的程度當真不是常人可比的。親兄弟的死都能看得如此輕描淡寫,半點悲傷也不見,卻不曾想我是徹頭徹尾理解錯了。

“嗬嗬,我真羨慕他呀!”

啊?!羨慕什麼?羨慕他死在自己前麵嗎?還是頭一遭見到有人羨慕別人死亡的。重新審視了一番缸裏仍在上下起伏的大腦,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其實這竹銘也不能算是活著,難怪他會厭世,呆在這地底無聊不說,就是這狀態和無邊無際的寂寞,也會叫人生不如死。他或許是真的羨慕自己弟弟能如此痛快地奔赴黃泉,兩袖清風,無牽無掛吧!

不對,求死還不容易!明顯這顆腦子是仰仗著這麼多的“電線”活著,他又有多條機械臂,操縱任意一條把那些線剪斷不就成了,除非他根本不想死,否則總是會有辦法的。難道他是沒有勇氣?

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都沒有笑話他,麵上仍保持著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想死?是死不了還是沒有那膽子?”

“沒有膽子自殺。”竹銘當下供認不諱,大概在這地底呆得越久,安靜的環境使人沉澱,很多問題也就想得越發明白,麵子不麵子的都是過眼雲煙。何況就我們兩個人,沒必要兜圈子,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根本沒什麼好掩飾的,況且兩相一對比,僅僅憑一顆腦袋活著似乎更加悲哀些。

聽了他的回答後,我覺得果不其然,是人都怕死,就算隻剩下一個器官苟延殘喘,靈魂一天不滅,就免不了對死亡帶著揮之不去的恐懼心態,倒也是人之常情,不過細節上並沒有我想得那般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