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是明知道指望他已經不可能了,不為別的,就為我有相當大的把握確定此人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人的相貌雖然記不清了,但他的手臂迅速壞死,碳化,再隨風散去的情景仍記憶猶新。這般的身體不大可能撐到現在,說不定連渣都找不到了,提他又有何用呢?
可想歸想,卻還是老實回答了一句:“嗯,見過一兩麵。”
“好,那就成了,我便不用擔心尋不到淵源你難以理解了。我是竹昕的哥哥——竹銘。當年我兩都隻算作是組織裏的研究人員之一,兼職醫生,為培養出的新物種定期檢查和治療疾病。本無甚特別,隻不過他醫物不醫人,我則醫人不醫物。但我比他更偏激一點,我隻救自己看得順眼的,其餘的我可以見死不救,或者幹脆給對方來個痛快。說來慚愧,我和他那時都尚年輕,但醫術了得,少年得誌,難免心高氣傲了一些,‘魔醫’的稱號就是在那會兒被傳出來的,但實際指的是兩個人。”
我聽了他簡要的自我介紹後有些懵,努力回憶,多少覺得和竹昕的說辭有些出入,但大體還是對得上號的。更多的則是激動。若他真的是竹昕的哥哥,竹昕不是當年的核心研究人員,不代表他不是。竹昕都夠格去做軒轅凡的老師了,外加軒轅凡他自己也提過,竹昕的實際年齡並不像他外表看上去的那麼年輕,那是少數幾個逆生長的案例之一,年齡比我和軒轅凡加起來的都大。那麼是不是就代表了眼前這顆腦子,在即使沒有任何信物和根據的情況下,憑著記憶也能幫我大致還原出當年的真相?!
可不料我的怔愣落在對方眼裏,卻成了質疑和難以置信。所以屏幕上隨即補充道:“沒事兒,你可以現在不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我不怪你,畢竟口說無憑能怪誰呢?但我可以給你看樣東西,你興許看了之後會改觀,自然而然就相信我了。”
說罷移動了幾條機械臂,快速地在屏幕前方輸入了不少信息,翻飛的金屬杆,一時晃得我有些眼花繚亂。區區幾秒後停了下來,就聽見“哢嗒”一聲,好像是什麼機關啟動的聲音,我看到自己腳下的地板在動,驚了一跳,剛要逃開,便發覺是虛驚一場。地麵分兩層,最上麵供人踩踏的是鋼化玻璃,下麵還有一層擋板,故平時沒有透明和玻璃的質感。現下一移開,我方發覺內裏還大有乾坤,並同時被震撼到了,嘴張成了“o”型還不自知,半天合不攏。
要說稀奇也不見得,地麵下不是別的什麼怪物,就是一口口透明的缸,彼此緊挨著整齊排列,達到幾百個之多,占滿了整個地麵。但每口缸裏分別養著一顆人類的大腦,踩在這麼多的腦袋上,是個正常人都會被嚇得夠嗆。右手食指顫抖地指向地麵,半天喉嚨裏也隻發出了一些無意義的單音。
我沒想到他所謂的證據竟然是無數人的大腦標本,可能還不能算作是標本,因為我尚未確定這些大腦是否還“活著”。隻是當下帶給我的震撼無法形容,還好我的膽子已經比過去大得多了,遇事也習慣了留下來麵對,而不是落荒而逃。所以我壓住惡心,強迫自己蹲下身,透過鋼化玻璃先觀察位於我附近的幾顆大腦。
果不出所料,這些人腦組織上分布的毛細血管,居然是不同顏色的。不是一顆腦子具備彩色的血管,而是這麼多腦子的顏色並不是統一的。紅橙黃綠藍靛紫,除了紅以外,其它全部趕齊了,這是稍微掃一下附近,便可以得出的結論。且腦仁大小不一,顯然被取出時的對象年齡也並不一致。
其實不難猜到這便是曆年寄生嬰實驗者的大腦,完全被病毒控製後,血液會變色,連帶著血管,自然腦子上的毛細血管會呈現出不同的色彩。原來聽軒轅凡陳述時還不怎麼覺得別扭,可等到當下這麼直觀地目睹時,我便再也無法保持淡定了。
六十年前以及三十年前都分別有一百位的犧牲者,研究者放棄了他們之後,他們就被移送到了這裏。不由想起幾個月前和軒轅凡聯手將紫血男孩打入這地底時的場景,難道他的大腦也融入了腳下這片“大軍”之中了嗎?
眼光一下瞥到這間房間的一個角落,那裏靜靜擺放著一張簡陋生鏽的手術床,旁邊是冰冷的手術器械。隻要想到曾在這個房間內,無數的孩子被開顱取腦,我就止不住地背脊陣陣發寒。
我腳下踩著的地麵,薄薄一層玻璃之下,就是這兩百個孩子的長眠之所。盡管我知道在失去自我意誌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可判定為死亡,但耳邊還是隱約聽到無數的慘呼和悲鳴,猶如有無數雙手,掙紮渴望著想要伸出來,化作絕望吞沒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