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沒有浮現出任何記憶,或許無並不想要讓我知道他究竟和軒轅正義之間發生了什麼。我隻是萬分詫異,像無那樣的人,看到軒轅正義的屍體,居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此時我手腳都是冰涼的,絕望的侵襲下,隻有我清楚地知道,他,有多在乎這個人,這個人的死對他的打擊已經到了何種地步。自己在那一瞬間,仿佛脫離了身體,站在旁邊,看著這個曾經內心十分崇敬的對手,為一個人的死而崩潰。
他,沒有被幾十年的孤獨擊垮,即使失去自己本來的身體,也依然“活著”。半死不活的也沒有被黑暗擊垮,隻是在這地底蟄伏,等待重見光明的契機。種種光想想,任何一點都超出了常人能夠忍受的範圍。我一度佩服無到底是怎麼撐過來的,但這個如磐石般意誌堅定的男人,卻因為軒轅正義在眼前慢慢化成灰而被徹底擊敗。
地上那攤細沙還是依照原樣散落在地上,上半部分大約占了五分之一左右的是鮮紅色的細沙,剩下的是紫色的人形細沙。不同的是旁邊多了軒轅正義的屍體,腰部以下已經盡數化成灰,上半身卻還算完好。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讓自己的屍體即使無需經過火化,也能慢慢化為灰燼。
死前的姿勢很奇怪,側躺,雙手隔空攏住那紅色細沙的部分,一眼望去有點像他將那部分攬在懷裏。而且表情安詳,屍體也沒有遭受到任何其他腐食性昆蟲的侵擾,更沒有黴變,腐爛,長出屍斑等,依舊和活著一樣,麵龐幹淨白皙,如睡著一般。
重力防護服被扔在一邊,在屍體的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個透明的小瓶,死因應該是服毒自盡,並且是在斷氣前極力擺好的姿勢。因為我看他雙臂僵硬扭曲,這擁抱的動作看上去甚是別扭。但不難猜到他當時用了多大的力氣,連骨骼都因此而明顯變形了,仿佛隻是專門為了將這個動作定格在了永恒。
軒轅正義並不是寄生嬰的攜帶者,死後當然不會立刻沙化,可是他為什麼要讓自己的身體慢慢化成灰燼呢?且就現場各種證據推測,他下來的時候應該是穿著防護服的,到了這裏才把衣服一舉脫掉的,藥也是事先準備好的,完全是做足了工作,確保自殺萬無一失。莫非在我成功從底層回到地麵時,他便已得知了無的死亡,並從那會兒開始就早早策劃了要下來陪他共赴黃泉?
可諷刺的是無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去,起碼心髒還在我胸腔裏跳動著,隻不過換個地方換種方式生存罷了。我強忍著心悸,一步一步挪到軒轅正義身邊,彎腰拾起那個瓶子,湊在鼻尖聞了聞,就是那種怪味兒沒錯。再蹲下身仔細查看軒轅正義的遺容,他還是保持著少年的麵龐,皮膚沒有絲毫瑕疵,光澤白皙,長長的眼睫垂著,投下羽扇般的一圈陰影。天使的麵龐配上嘴邊那抹貌似是滿足的笑容,不禁讓我看得有些呆了。
一瞬間我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掏出那封一直貼身收藏的遺書,快速再閱覽了一遍。字裏行間流淌的深情是騙不了人的,我竟到現在才看出來,原來無要我轉交遺書的對象居然是軒轅正義?!
這一直是我的一樁心事,畢竟受人所托,就要忠人之事。沒想到其實這個人就在身邊,而軒轅正義執意將自己的遺體化為灰燼的謎底也隨之迎刃而解了。
他這是死也要和無融為一體呀!即使沙化不了,化成灰也是一樣的,就這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將血肉融合,難解難分。而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促使他如此執著,恐怕隻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
掏出打火機,將這封最終未能送出去的遺書燒掉,看那明黃色的火焰靜靜吞噬紙張,將一切往事化為烏有。心髒也在這一刻終於安分了下來,恢複了正常跳動的頻率。
有時死亡是比活著更加美好的結局,許多生不能完成的夙願,死了能了結,那也是不錯的。反正不管你是王侯將相,還是普通百姓,死後都逃不掉化作一杯黃土。可是能死得這麼漂亮的,卻沒有幾個。死得如自己所願的,死時心滿意足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軒轅正義就占去了其中之一,何其有幸!
若不能執手,那就讓我與子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