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鷹一號”並沒有真的撲過來，而是高興地在我周圍不停地撲騰著翅膀。隻是這隻猛禽體型巨大，做出這種“歡迎”的舉動，有點像見著主人撒歡而來的小狗。不過這歡還沒撒成，倒是先撲起陣陣強風毫無章法地從四麵八方向我的身體掃來。
當然，現在的我自是不會被這點風給吹跑了，就是有些啼笑皆非而已。想起第一次見麵時，這隻禿鷹迎麵就給我一爪子，當時鋼爪割開皮肉的感覺仿佛還殘留在皮膚上，如今竟變成了這般寵物的模樣，隻能感歎一句造化弄人，當真沒有什麼是改變不了的。
所幸的是“天鷹一號”的味道這次聞起來比過去好多了，不再帶著那股嗆人的腐臭味，該是有人給它清洗過了吧！上次它受傷暈倒在我跟前時，軒轅凡安排了人給它治療，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它。如今看來恢複應該沒什麼問題，瞧著它這麼生龍活虎的模樣，我心裏也是由衷的歡喜。
說來也怪，這隻鳥本不是我養大的，滿打滿算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都不超過一個星期，但就是有種好友重逢時的喜悅感充斥於心中，難道真的隻是源於胸腔內跳動著的這顆心髒嗎？這顆原本不屬於我的器官，將它原本主人的部分感情也順帶著轉嫁給了我？
伸出左臂讓這巨大的空中霸主停在我的手臂上，再用右手輕撫它的羽毛，觸感像絲緞一般，甚是好摸。一時竟有些愛不釋手，而這動物也相當通人性，不僅一動不動地任我為所欲為，還用頭蹭了蹭我的臉頰，以示親近。
有了“天鷹一號”的陪伴，旅程就多了一分熱鬧。我並不急於下到底層，而是用這種不緊不慢的速度慢慢走著，一點點適應重力的變化。這鳥也是個奇葩，被特殊改造過的果然非同凡響，在十倍的重力下，普通的鳥類恐怕連翅膀都抬不起來了，它倒好，照樣自由翱翔。
空氣裏那種死亡之氣隨著越來越深入，自是逐層濃鬱起來。不過和我想象中的那種屍體腐臭味相比截然不同，有些怪異，說不上來是什麼味道，從來不曾聞過，感覺像混合了消毒水味和燒焦味，基本可以斷定這味道絕不可能是活物散發出來的。同時也作為一開始，我剛進來那會兒，就十分肯定了這回我找對了地方的最直觀依據。
周圍很安靜，除了我自己一下一下的腳步聲外，就剩下耳邊屬於“天鷹一號”的呼吸聲，它這麼一大隻，呼吸聲倒不大，想來是為了方便隱藏行蹤。也是由於靠得近，我才聽得分外清晰。
一人一鳥逐步撕開黑暗向前走去，我有一種向著地獄邁步的錯覺。當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我環顧四周，環境對比我上次來並沒有什麼改變。因為曾經在這裏和無交過手，當時可謂是經曆了一場惡戰，所以地上仍是保持著一片狼藉，該破的破，該碎的碎。乍一看下，好像還真像是自上回後就無人來過。可仔細觀察後，還是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的。
比如地上的碎片，被後來人踩得更碎的痕跡。發現這些在我眼裏都不是難事兒，基本不用費什麼心思，就能憑著這些不太起眼的線索尋到目的地。這地方雖深，但每一層絕稱不上寬廣，很快我就順利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來到了上次無將他的心髒移植給我的那間手術室。
門被輕掩著，開著一條縫。氣味也是從門縫裏傳出來的，的確這一扇門之後就是源頭。站在門前一會兒，細細聽了一陣，確認內裏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這才輕手輕腳地用一根手指推開了門，同時憑著記憶，順帶著拂過牆上的開關，按亮了手術室的日光燈。
強光的刺激讓我一下子抬手遮住了眼睛，待適應後慢慢放下時，卻被眼前的情景震撼。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的刹那，心髒還是免不了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然後心率加快了些，升騰起一股名為悲哀的情緒，我知道這份情緒不是我的，卻極有可能是無的。
我的身體裏像同時擠著三個靈魂，三個靈魂和諧相處，平時互不幹擾。我自己原本的靈魂並未受到任何威脅，隻是在某些特殊的情況出現時，就退居在了旁觀者的位置。而現在則正是這種狀況，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另一個靈魂的負麵情緒，卻始終置身事外。
但那種深切的悲涼多少還是讓我動容，心髒發出陣陣緊縮，因為抽搐甚至帶來些微的痛楚。那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去時，發出的極度無助的悲鳴，並蹲在地上痛哭。不由得眼角開始濕潤，水汽一點點積聚，並越聚越多，直到眼眶負荷不了淌下，順著臉頰一滴一滴打濕我的衣襟。我也不擦，因為那不是我的淚水，我的身體隻是在替別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