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想到這頓來之不易的晚飯還要被第三次打斷。這一次仍然是被我女兒的電話打斷。她不滿地問我剛才為什麼掛斷了電話。“我還沒有說完呢。”她說。
“我以為你已經說完了。”我不耐煩地說。我真希望她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我女兒問,“我的錢到底存在哪裏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所有人都會覺得我“有點不太對勁”。“你還要我說多少遍啊?!”我說。
“‘絕密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女兒追問。
“‘絕密的地方’就是絕密的地方。”我說。
我女兒好像是有點泄氣了。我以為她的沉默就是我們談話的終點。沒有想到,她突然會又開口,告訴了我她一大早就打來電話的原因。她說她剛才是被一個噩夢驚醒的。她夢見我在去存錢的路上遇見了劫匪。這沒有什麼,她之前好像也做過類似的夢。但是這一次有點奇怪,她說她夢見的所有劫匪都化妝成警察,都穿的是警服。這讓她覺得又可笑又可怕。
我的手劇烈地一哆嗦,話筒掉到了沙發上。我女兒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接近過我了。我沒有想到她現在會通過她的噩夢如此地接近我。我一點都沒有覺得這個夢可笑,我隻覺得它可怕,非常可怕,非常非常可怕。疑惑又一個接著一個翻滾出來:如果一個真警察與一個假警察扭打在一起,我們怎麼知道誰是真的,誰是假的?這假想的疑惑馬上又帶出了真實的疑惑:顧警官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這是我上午接到顧警官的電話以來第一次對他的身份產生的疑惑。我不寒而栗。到目前為止,我隻聽見過顧警官的聲音,或者說“顧警官”隻是一種語音的形式,他是不是穿著警服我都不知道。他會不會是假警察?他會不會是假警察?這可怕的疑惑讓我的全身都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這個噩夢給了我不祥的暗示。”我女兒繼續說,“所以我不放心你。”
“你是不放心你的錢。”我仍然用相同的邏輯回應她。
“隨便你怎麼說,”我女兒說,“我現在決定還是請你將錢取出,換成美元彙過來。”
她的“決定”又將我推到了新的恐慌之中。這是我想到過的最壞的可能性。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那筆錢的下落。哪怕我知道,它也是“潑出去的水”,我現在也無法將它收回來。唯一的希望是顧警官的出現。我還在盼望著顧警官的出現,盡管我女兒的噩夢帶來了令我絕望的疑惑。如果顧警官是假警察,他就永遠也不會出現了。那就意味著那筆錢永遠也不會回到我自己的賬號上來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我氣憤地說,“現在我到哪裏去給你取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