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七越看那個背影越覺得不對,他從那個人身上感應到危險,帶著一絲隱約的熟悉味道。
難道是……爾七當機立斷,對司南聿丟下一句“你先進去”,快步追向那個背影。
沒料到爾七說走就走,司南聿一怔,見他匆匆走到街尾,眨眼間已轉過拐角。司南聿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有些擔心。爾七雖然有異能,在身體對抗上卻連普通人都不如。
等了一會兒,爾七沒有回來,司南聿隻得獨自走上台階。門關著,他腳步不停,伸手一推。
黑色胡桃木門無聲地向內打開,門內光線昏暗,一小幅織錦花色地毯從門口鋪進去,沒入黑暗中。
司南聿沒有遲疑,踏著地毯走進去。
爾七追過街角,那個似乎陌生又似熟悉的背影就在前方。那人走得不疾不徐,如同街頭漫步,爾七也緩下腳步。
兩人一前一後綴著走了數分鍾,人來人往,與他們並肩而行,和他們擦肩而過,卻都似與他們無關。不知何時,兩人竟協調出相同的行走頻率。
前方是一家白牆青瓦的人家,門扉緊閉,門前一棵不知名的常綠喬木,初冬時分仍枝葉繁茂,小片小片的圓形葉片挨挨擠擠,遮盡了陽光。
那人停在樹陰裏,半側頭,低低地笑出聲。
爾七駐足在樹陰外,陰影遮住了那人的臉,看不清那人的麵容。
但他冷冷地、肯定地道:“果然是你。”
司南聿推開門,半開的門透進光,照見門後大廳的一角。大廳東側一排窗戶全都緊閉,厚厚的絲絨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座鍾在角落裏“哢哢”地走著,鍾擺有節奏地擺動。旁邊是一株養在蓮花白瓷甕裏的水仙,抽出嫩綠色的長莖,已經開了兩朵,在陰暗中散發著幽幽冷香。
司南聿幾乎認不出這個他到過多次的大廳,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大廳裏總是冠蓋雲集,充滿人聲喧嘩歡歌笑語甜膩的脂粉氣息,從未像此刻般清冷,似乎遠離了俗世凡塵。
他在廳中站了片刻,樓上忽然傳來鋼琴聲。溫柔纏綿的曲調流水一般流入耳中,浸入心脾,仿佛一隻輕柔的手撫去心上陳舊的傷口,隻餘下淡淡的仿佛風過林梢的憂傷……
司南聿聽過這首歌。
他轉過身,扶住旋轉樓梯光可鑒人的扶手,拾級而上。
厚軟的地毯吞沒他的腳步聲,整幢房子安靜地回響著同一首鋼琴曲,一遍一遍,仿佛一個執著地在輪回中尋覓的人,尋覓著令他沉醉不願醒的夢境。
樓梯頂端是二樓的另一個較小的會客廳,地毯圖案是暗綠與豔紅交織的大朵牡丹,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鮮明的顏色對比仍然驚心動魄。司南聿站在樓梯口,他的右手邊是敞開的落地門窗,陽光和風已經到了露台,卻被一層又一層的白色窗紗擋住腳步。在他的前方,廳的中心,一架三角鋼琴黑色的漆麵微微反著光。鋼琴後坐著一位白衣的少年,正低著頭,全神貫注地彈奏。
司南聿看著“他”,有種照鏡子的錯覺,但如果真是在照鏡子,誰是真實,誰又是虛幻?
司南聿筆直走向會客廳中心。
他走到鋼琴旁時,琴聲戛然而止,白衣少年抬起頭。
他有一張俊美的麵孔,麵相偏冷,不笑的時候從骨子裏帶點傲意,笑起來卻溫和謙遜,使人樂於親近。風吹動紗簾,光與暗在他臉上輕輕波動,他深黑的眼眸裏似乎帶著倦意,默默地看著司南聿。司南聿道:“羅絲小姐在哪裏?”
白衣少年微微皺眉,神情有孩童似的天真懵懂。
司南聿歎道:“阿布師傅,你已經錯過一次,還要一錯再錯嗎?”
白衣少年驚訝地睜大眼,盯著他看了許久,問道:“你是南少爺?”
司南聿點頭。
白衣少年目瞪口呆了片刻,“撲哧”地笑出來,趴到鋼琴上笑得肩膀亂抖,不小心壓到琴鍵,鋼琴發出亂糟糟但仍清脆動聽的聲音,仿佛也在失聲發笑。
司南聿尷尬地摸摸鼻子,他覺得自己很失敗,每個知道他目前處境的人第一件要做的事都不是同情,而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