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鋼琴旁邊,看著白衣少年埋頭大笑,肩膀誇張地抖動……漸漸地,笑聲和動作都靜止。
白衣少年又趴了片刻,司南聿耐心地看著他,看著他終於緩緩抬起頭,眼神溫和,笑容平靜。
他微笑著道:“很久不見了,南少爺。”
司南聿也笑道:“是啊,七年不見了,我以為再不會見麵。”他輕輕吸進一口氣,道,“師傅,這一次,我不會再逃了。”
爾七冷冷道:“這一次,你別想再逃了。”
那人仍是笑,開口的聲音也帶著笑,低而清晰,柔和而冰冷。
比爾七總是冷冷的語調更森寒入骨的冰冷。
他笑著說:“你還想再死一次嗎?”
司南聿看著眼前的麵孔,這是他看了十七年的臉,而在這張臉後麵,是他曾經毫無保留地依賴信任的人。
曾布凝視他的眼光與他記憶中不差分毫:溫和安慰的,引以為傲的,似乎既想寵他,又怕寵壞了他,所以故意裝作嚴厲,眼睛裏卻藏不住情緒——他理想中的,父親的眼光。
可是,司南聿發現自己很平靜,既沒有因為曾布的目光而欣喜,也沒有因為事實的真相而痛苦。他平靜得就像曾布已經是上一世的回憶,或許畫麵清晰,所有情感卻已經被時間之河的水衝洗幹淨。
或許因為他長大了,不再需要一個父親的代替品,也或許,因為他已經找到真正值得依賴信任的人。
曾布把雙手插進褲袋裏,背靠著椅背,抬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司南聿。同樣一具身體,同樣的表情動作,真正的司南聿總帶點漫不經心的貴公子做派,曾布卻是天然的瀟灑。
司南聿退後一步,向曾布深深鞠了一躬,道:“對不起,師傅。”
曾布聳聳肩,道:“看來你終於發現自己錯了,肯向我道歉了?”
司南聿直起腰,看了看他,道:“我道歉不是因為我錯了,而是因為我七年前膽怯逃避,以至失手殺了你,沒有給你一場公平的審判。”
“師傅,你我心知肚明,我沒有錯。”
曾布淡淡地道:“這麼說,你仍然堅持認為我是綁架你的綁匪?”
“是。”
曾布轉過頭,看著被風頻繁地輕輕掀起又落下的窗幃,明媚風光就在紗簾縫隙間忽隱忽現。他道:“我還是那句話,‘支撐你的結論的前提在哪裏?證據在哪裏?動機是什麼?’”
“這些我都有。”司南聿道,“但是在我拿出來之前,我想先講一個故事。”
“哦?”曾布似乎很感興趣地回頭看他,“什麼樣的故事?”
喬安媽媽天生帶笑的眯眯眼彎了彎,司南聿道:“當然是千百年來盛行不衰,男女老少都喜聞樂見的——愛情故事。”
那人發出一陣笑聲,背對著爾七揮揮手,笑道:“算了不裝了,裝酷累得要死,虧你成天裝。你我都知道,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們都奈何不了對方,我殺不了你,你也抓不住我。”
爾七慢慢地道:“第一,你確實殺不了我;第二,我能抓住你,你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故意製造事端混淆我的視線。‘夜叉殺人’、‘鬼上身’,這些玩弄人心的把戲,是你慣用的伎倆。”
“真是比竇娥還冤。”那人笑道,“我不過是聽取人們的祈禱,滿足他們最迫切的願望,所謂神不都是這麼幹的?如果我有罪,所有的神都罪孽深重。”
“第三,你不是神。”爾七道,他看著那人的脊背瞬間僵直,又冷冷地道,“第四,我不是裝酷,我是真酷。”
然後,他出手了。
從把行走的頻率調整到與那人相同,爾七就在用精神力鎖定對方。他了解這個老對手,如果不乘他重傷未愈前抓捕他,等他的精神力恢複到過去的強度,自己將再沒有機會。
於是他在講話的同時牢牢鎖定了對方,確定他無法脫離這具軀體逃走,才拔出槍,走上前。
但是,不等他的槍口觸到那人的脊背,一陣微風拂來,那人頎長的身軀忽然軟綿綿地變形、縮小、折疊……微風拂過,剛剛還昂然挺立的活人竟然變成了地上一個巴掌大的紙折小人。
爾七垂下槍口,低頭看著那紙折小人,麵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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