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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南聿沒想到在曾先的檔案裏會發現一張照片,更沒想到在照片上會見到這個人。可是見到這個人,司南聿腦中那些散亂的、似乎毫不相關案情忽然變得環環相扣,一切的疑問,所有難以理解的怪事都有了合情合理的解答。

“二鬼子”喘順了氣,發現眼前四人昏倒的昏倒,打瞌睡的打瞌睡,孟蹈仁大煞星忙著照顧成巒也就算了,那個奇怪的洋老太太居然坐在地上對著一堆紙發呆,竟沒有一個人理會專程跑來送消息順便救了他們性命的自己!

“二鬼子”挨個看了看四人,爾七太冷,孟蹈仁不敢惹,成巒叫不醒,看來看去,最後湊到司南聿旁邊。他剛要說話,司南聿忽然抬頭,眯眯眼睜得又大又亮,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給他一嚇,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司南聿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問道:“你知道去醫院最近的路?”

“二鬼子”當然點頭,打小在省城討生活,對這裏大路小路遠路近路的了解,他敢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司南聿往下壓“二鬼子”的肩膀,壓得“二鬼子”齜牙咧嘴。他借力站起身,轉頭對孟蹈仁道:“小孟,你跟著他,盡快送成巒去醫院。”

孟蹈仁黑著臉點了點頭,將成巒橫抱起來,遲疑了下,問道:“你怎麼辦?”

司南聿知道他對成巒的傷憂心如焚,見他不忘擔心自己,心中一暖,微笑道:“放心,我和爾七最後去一個地方,這件事就能完全解決。”

孟蹈仁看看他,又看看靠著牆打瞌睡的爾七,如果他的手有空,他肯定會搔搔後腦勺。雖然不明白,但孟蹈仁對司南聿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既然司南聿說能行,就肯定能行。所以他又點了點頭。“二鬼子”在旁邊愣愣地看著,見兩人的視線又回到自己身上,還有催他趕快帶路的意思,忙叫道:“等一等,我可以帶他去醫院,但得等我把話說完!你們不是要我們幫忙查司南聿的行蹤嗎,幫主派我來告訴你們,我們已經查到了!他在……”他說出那個地名,得意地來回看兩人,這下知道他的重要性了吧,這下不敢無視他了吧。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爾七仍然在打瞌睡,孟蹈仁呆呆地看他,覺得他的表情很像成巒,司南聿隻是微笑。

“我已經知道了。”司南聿微笑道,“再見。”

他知道?他怎麼會知道?!“二鬼子”驚異地瞪大眼,還想再問,孟蹈仁不耐煩地抓住他的後頸一把提起來,頓足就上了房。

“二鬼子”的驚叫聲逐漸遠去。司南聿抬頭,今天是個晴天,天空的顏色藍得透明,一群淺灰色的鴿子從遠處飛過。

很眼熟的風景,依稀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

“爾七,”司南聿道,“你說喬安媽媽就在我身邊,短期內不會有事。這個‘短期’是多久?”

爾七閉著眼,冷冷地道:“三天。”

“那麼,我們還有時間。”司南聿慢條斯理地撫平衣裙上的褶皺,撣去灰塵,又把逃跑中弄亂的頭發梳理整齊。

確定他的形象恢複成那個整齊幹淨討人喜歡的小老太太,司南聿轉過頭,爾七幾乎同時睜開眼,看著他。

“我們出發吧。”司南聿微笑道,“去拜訪一位省城最美麗,最受歡迎的女主人。”

羅絲小姐是個謎一樣的女人。

更確切地說,她是個謎一樣的美麗女人。

這位省城第一交際花對自己的身世諱莫如深,當然並不是沒有人知道,起碼她的入幕之賓,那些位高權重疑心更重的高官巨賈必定一清二楚。但這些知道的人也和她一樣絕口不提,使得羅絲小姐的神秘與她的美貌一樣聞名省城。

不知道真實姓名,年齡,籍貫,來曆……她仿佛憑空出現的女神,專為顛倒眾生而來。

女人們鄙視她又嫉妒她。大多數男人仰望她也嫉妒她,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已經得到一個以色待人的女人所能得到的最高讚譽。

黃包車停在羅絲小姐精致的小公館前,司南聿和爾七下了車。司南聿抬頭仰望,爾七忽然心生警兆,有意無意地回過頭,正看到一個陌生男人轉身離開的背影。

司南聿沒有發現爾七的異樣,他沉浸在難言的情緒中。為什麼從來沒發現?羅絲小姐的公館與曾布的小樓極為相似。兩幢都是仿歐式的雙層小樓,都是白色外牆,都有露台和圓拱形的窗戶,甚至都飄飛著純白的窗紗。最大的不同,是曾布的小樓年久失修,被藤蘿覆蓋。而羅絲小姐的公館卻明顯是新建的,外牆刷得雪白,屋後還有一個植滿玫瑰的玫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