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孟蹈仁把老蔡背上樓,送進曾布的房間。他和成巒、爾七圍坐在老人身邊,司南聿仔細地察看房間內的物品,一邊分神聽著老人講述。

成巒哄了半天,老蔡總算肯說起當年的事。他還在生爾七的氣,氣鼓鼓地故意不看他,側過頭回憶了片刻,對成巒和孟蹈仁慢慢地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民國十七年的七月十四,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去看我屋裏的日曆,每次阿布少爺出門我都會在日期上劃個紅杠杠。

那天白天我在碼頭上扛了整天大包,累得半死,晚飯都沒吃就睡下了。睡到半夜,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那敲門的動靜大得像撞門,我的耳朵不太好,敲門聲聽在我耳裏都響得像打雷,不知道敲門的人到底用了多大力氣。我從床上坐起來,摸到床頭燈的開關,按下去卻沒反應,像是停電了。沒辦法,我下了床,披上衣服,摸到火柴和蠟燭,點燃了,就著燭光慢慢地走到門邊。耽擱了這麼老半天,敲門聲卻一直都沒有斷。我站在門後,看到紮實的榆木門板被震得發抖,忽然害怕起來,這半夜三更的,阿布少爺抓過那麼多壞蛋,別是來報仇的吧?

我問:“誰啊?”

敲門聲靜下來,安靜得像門外根本沒有人。我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回應,越來越心慌,忽然想起那天是七月十四,鬼門關大開,難道是鬼敲門?想到這裏,一陣寒意從腳底板升上來,我咬緊牙關,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正害怕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隔著門終於傳來聲音——

“是我。”

我聽著聲音很耳熟,稍微定了定心,沒那麼害怕,那聲音又說:“開門,我回來了。”

這次再聽不出來我就是真的聾子!我手忙腳亂地去鎖,打開門,蠟油滴在手上都不覺得燙。門一開,門外站著的不是我家阿布少爺是誰?

阿布少爺從民國十五年五月初三離開家,兩年來一直沒有消息,我擔心得厲害,現在他完完整整地回來了,我那個高興呀,激動得都說不出話,眼淚倒差點流出來。

阿布少爺皺著眉,樣子看起來很累,沒什麼精神,我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少爺,你瘦了……”

他勉強笑了笑,邁進門,直接朝樓上走。我的腿腳跟不上他,在樓下叫他:“少爺,你餓不餓,我去煮消夜?”他像沒聽見似的,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

我在樓下等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剛剛大亮,放在旁邊的蠟燭早就燃成了一堆灰。我高高興興地煮了早飯,又去叫阿布少爺。叫了很久,阿布少爺都沒有應我,我沒辦法,隻好扶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蹭上了樓。上樓一看,阿布少爺的房門大開著,人卻不見了……

那天晚上的事古裏古怪,我到現在都覺得像做夢,要是沒有那堆燭灰和阿布少爺房裏真的少了東西,我肯定不敢相信是真的……”

老蔡歎了口氣,又喃喃念叨:“阿布少爺,你走的時候為什麼也不跟我說一聲……”老人傷心地想不明白他家少爺為什麼不聲不響地離開,聽故事的四人除了孟蹈仁卻都若有所思。

成巒在心裏默算:民國十五年是七年前,想必五月初三正是曾布被司南聿槍殺的日子。那麼,民國十七年七月十四日,在鬼門關大開之日回到家的,難道真是曾布的鬼魂?他被自己的想象力嚇得發抖,急忙貼到孟蹈仁身側,扯住他的衣袖。孟蹈仁低頭看看他,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自然而然地伸臂把他攬進懷裏。

爾七在一旁問道:“曾布房裏少了什麼東西?”

老蔡翻翻眼皮,橫了爾七一眼。老人對剛才的事還沒消氣,又惱爾七直呼他家少爺的名字,不肯回答他。

司南聿卻答道:“是日記。”

老蔡驚訝地轉頭看著他,叫道:“大妹子,你怎麼知道?”

曾布的房間因為久無人居住,老蔡又腿腳不便疏於打掃,到處都積著厚厚的灰塵,牆角還有幾個蜘蛛網。司南聿背對著眾人,站在西牆邊的書架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幾本傾倒的書,露出那一層書與書之間的大截空格。

“南少爺跟我提過,曾先生有寫日記的習慣,據說是從他七歲開始,二十幾年風雨不斷。我看這裏這麼大段空格顯然不正常,留下的灰塵印子說明這裏曾經放過書,而且這些書大小厚薄都差不多。想一想,數十本大小厚薄均勻的書很難見到,但如果是同一款式的日記本就合理了。”司南聿回過頭,對老蔡微微一笑,“我隨便猜的,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