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斯坦福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弱連接”理論提出者馬克·格蘭諾維特說:“這些泛泛之交就是‘弱連接’。他們往往是你認識世界的窗口。‘強連接’對於你獲得精神支持很有用,但是‘強連接’沒有辦法給你帶來新的觀念、新的信息,這是‘弱連接’的功能。”
每一個在過往歲月具有社會經驗的成人,在他曾經依存的村莊、都市尋找到與自己特別興趣一致的夥伴,那將是怎樣一件艱難而讓人興奮的事情。滿足人們特定興趣的資源,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裏,一直是稀缺資源。今天不同了,院牆街道、山川大海甚至國界洲際都不再是我們的束縛。
在地球半徑上充分聯結的人們,不僅享受著興趣夥伴的富足,還有人們構建終身的愛戀。
在全國人口不到6300萬的英國,有超過900萬人使用網絡交友平台尋找愛情。
美國Match婚戀網站副總裁史蒂夫·卡特說:“在2003年,網絡見麵的比重約為6%,而1995年,比重隻是零。2005年這個比重已經上升到了15%。”
在東方中國,婚姻和家庭是所有價值最重要的基石,是中華民族所有家庭和親近人群的公共工程。
熟人社會中,每個求偶者的半徑和途徑都是局促和有限的,尋找情感和生活的伴侶,成為單身人群、他們的家人和親友,乃至整個社會急切而困擾的持久課題。
今天,注冊會員數量達到7500萬的百合網,在2013年婚戀調查報告中已經顯示,中國單身人士擇偶的途徑通過婚戀網站交友的比例已經達到了71.2%。
“婚戀是人們生活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很自然也會受到互聯網的改變和影響。特別是對於新一代的年輕人來說,他們非常小的時候就開始使用互聯網,可以說他們對於互聯網的熟悉和依賴是與生俱來的。因此,當他們長大之後,很自然也會利用互聯網來尋找自己的伴侶。”百合網首席執行官田範江說。
千百年來需要經過漫長而謹慎的交往,並由家人親友一起審視參與才能確定的婚戀模式,正在被互聯網帶來的最廣闊的資源、最便捷的方式和最低的成本迅速解構和顛覆。
溝通與分享也正以另一種隱秘化的方式在延伸。一款以明信片的形式袒露隱秘心事的應用軟件“whisper”(耳語),短短幾年內,就在美國學生中擁有幾百萬用戶,每月瀏覽量超過了25億。無數的私密心跡在這個平台上悄悄而又洶湧地升騰著。
該網站首席執行官麥克爾·海沃德坦言:“人們總是傾向於向別人展示自己的生活是十分積極向上的。而有些事情是他們不會願意與人分享的。那些關於不安全感,關於尋求建議、感情問題,以及人類其他的感情,很少會在其他社交網站上表達。我喜歡的耳語是一位女士說,我在我的婚禮上與兩個人跳了舞,一個是我嫁的人,另外一個是我希望嫁的人。”
互聯網創造了可以交往、傾訴而沒有危害的龐大人群,壓抑了千百年的無限秘密,便找到了安全的傾訴對象,而不再畏懼秘密泄露在熟悉人的環境中。
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教授、《群體性孤獨》作者雪莉·特克爾認為:“這讓你有自由的感覺。我認為匿名的感覺,以及你想成為一個人,但(現實中)卻不能。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另一個自我。”
“你可能是在驅逐物質世界中的自己,我們在研究中發現,如果你在網上塑造了一個理想的自我,你渴望成為這樣的人,但那個人又是遙不可及的,那麼這個人就會有心理問題。”英國萊斯特大學教授莫妮卡·惠蒂如是說。
人類在分享與互動中重塑自我、重獲認同,而被重塑的,還有新一代人的內心情感和精神世界。
三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我們坐在一起,你卻在玩手機。”這是盛傳於網絡時代的樸素哀歎。
在對血緣家庭有特殊依賴性的中國,發生在青島城的一個故事,在此後的數年裏,它包含的社會思緒都沒有消散:莊重而來的白發長者在主座就位,卻吃驚地發現他的血親後輩們人手一部現代的終端,他們的注意力與試圖和他們寒暄的老人相隔如此遙遠。頗受冷落的老人震怒,他起身掀翻了期盼已久、百味俱陳的家宴,扔下目瞪口呆的兒孫們,拂袖而去。
任何過於容易的獲得都注定是煩惱的淵藪。廣闊的陌生人世界和遠處的吸引力是如此強大,讓人們不由自主淡漠了對身邊人的關注和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