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對話:人類學與中國傳統的討論(12)(1 / 3)

何:徐老師,某種意義而言,我和你的觀點不矛盾。你大約是想說“田野”有相對意義和絕對意義。廣義說,如果將兩者放到同一個平台,二者都是文本,隻不過形式不同,做“田野工作”可以把查資料,找文獻包括進來。我指的是絕對意義,做田野工作就是貼近研究對象,用人類學的理論方法,特別是參與觀察,這是狹義上說的,“田野”就是“田野”,文獻就是文獻,二者經緯分明。我覺得掌握廣義和狹義非常重要,前者說明“田野”具有普適性,各門學科都有走出書齋,參與到自然或者社會生活的必要;後者說明人類學與各門學科的“田野”具有質的差別,所以,從事人類學的田野工作需要係統的訓練。

徐:我們不爭論這個問題了。你的意見有你的道理,我覺得曆史也是一種田野,比如說,司馬遷在寫《史記》的時候就做了大量的田野。

何:我們一般說的“田野工作”是指人類學產生以來才有的,特別是跟塞利格曼、裏弗斯、馬林諾夫斯基、伊文斯—普裏查德等為田野調查所做的奠基性工作分不開的。

徐:費老有幾次和我談過,他說田野無處不在。隻能從相對意義上來講田野。

張:布萊克爾說過的資料堆中的田野工作。

何:李時珍寫《本草綱目》之前也做了大量田野調查。他的田野工作與人類學意義上的田野工作當然不同。

徐:因為西方的文化,它有它的傳統性。比如美國的曆史就那麼長,當然它也做它的曆史文獻。我們中國的情況就是,除了我們現在的人類學家在自己的田野點上做的田野外,若不能將五千年的曆史作為基礎,那就是很大的一個過失。

何:徐老師,你提的問題很好,使我們又回到了剛才那個主題。全球化實際是個曆史過程,是不斷再生產的過程。自新大陸發現以來,世界不斷地全球化。中國某些朝代也都遇到這個問題,鄭和下西洋就是中國尋求全球化,鴉片戰爭是清朝閉關鎖國,企圖回避全球化,結果回避不了,人家打進來了。在五千年的曆史當中,古代中國的版圖決不是現在的樣子,各個朝代的地圖都不一樣。所以,文化人類學(民族學)、曆史學(指民族史)是一對孿生兄弟。在不斷全球化的過程中,我們現在看到的隻是一瞬。

張:我想說的也是跟何老師說的有關係。人類學是一個很開放的學科,而且我們現在還不夠開放。最主要的是我們太迷戀也就太迷信我們的田野調查,所以何老師剛才一再強調我們要多一些聯係,這對於在中國做田野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麵。在很多的現實裏麵,我們有興趣討論的都是有曆史的根源的,而且有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去做一點點曆史工作。有人認為人類學做曆史工作就不正統,這種想法其實是非常可笑的。

徐:這正好是我們中山大學曆史人類學研究中心這了這份工作,把曆史和人類學打通了。打通後,反響也好,效果也好都是很明顯的。如果說曆史學是一個比較枯燥、或者比較沉寂的學科的話,那曆史人類學是最火的,這是近幾年來大家都可以看得到的。所以,就這個問題來講,我讚成張老師剛才所說的,小地方回答大問題,就是你的關懷在哪裏。作為一個人類學工作者,你在你的田野上做的時候決絕對不是做一個村莊就是一個村莊,就像張老師剛才講的,也包括何老師剛才講的,當做三江並流地區的時候,你的著眼點絕對不僅限於三江並流的問題,必定要和全球化的背景、中國現代化的背景緊密的聯係在一起。在全球化的衝擊之下,那個地方的的小孩喝紅牛要比我們大方的多。所以,小地方可以麵對大問題。人類學的關懷麵對世界,我們還是要回到我們中國的關懷。人類學與中國傳統,這個問題到底怎麼樣去理解、怎麼樣去實踐它?

周:從人類學的角度切入中國傳統的研究,前提是要有專業的人類學訓練,才能去做這樣一個研究。不是掛一個什麼樣的名稱就可以去做。舉個例子:我在香港碰到了某老師,他寫了《土著人的觀點》。當時我跟他有個對話很有意思。我問他:“你如何判斷他是土著”,他回答說:“住300年以上”。然後,我又問:“你如何證明他住了300年呢?”他回答:“我們有族譜,我家的族譜可以一代代追溯上去,300年的曆史很清楚。”我說:“越是清楚可能就越是錯的。”這是第一個觀點。第二個觀點,所有的族譜都試圖證明自己不是土著。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一個人類學的訓練去做人類學的研究,就會犯常識性的錯誤。所有族譜,比如廣東、福建周邊看到的族譜證明自己不是土著,而是說我們從哪裏來的,從什麼地方遷移來的,這恰恰證明不是土著。至少研究者認為研究對象是土著,而研究對象並不自認為是土著。既然冠以人類學家,就應該有人類學的訓練,這個是很重要的。如果要去了解一個社會的特性,要從資料中找到證明你的一些結論性的東西,沒有人類學的訓練而得出來的結論性的東西可能是不切實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