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這題目本來就有吸引力,何況是女兵的作者在寫女兵?也許更為動人的是,不僅作為女兵的一個個體,而是完整的一個女兵方隊在行進!
我們那些昔日裏婉婉嚶嚶的姐妹們和女兒們,如今穿著一身的草綠的、湛藍的、潔白的服裝,去掉那些叮當作響的環佩,去掉那些閃閃發亮的耳飾和胸飾,把美麗的長發剪短,甚至著意於隱藏那些秀柔的瀑布似的讓男人動心的披肩而下的萬縷青絲,她們或背槍、或佩戴紅十字袖章,一起邁著齊刷刷的步子,整師整團地行進在曆史和人民的檢閱台前。她們用清亮的、本應用來婉轉輕歌的嗓音,喊起驚天動地的口號。這是何等動人的、壯觀的場麵!越是一種掩藏,就越是一種顯示,特殊美感於是生發了出來。
繆斯格外青睞我們這位寫詩的姐妹。她給了尚方一把“寶劍”——一支抒寫威武雄壯的軍情的柔柔女兒筆。尚方的詩很動人。但造成這本《女兵方隊》的動人魅力的,並不是或主要不是題材的特殊所使然,而是由於尚方手中這支筆。
尚方注重女兵生活的特殊環境及其特有氛圍的把握和傳達,但她並不使筆端滯留於女兵生活的外部世界的介紹。她緊緊抓住作為女性的這批士兵擁有的特殊生活情致,又致力於這一特殊領域的大麵積的擴展。以軍中少女這一特定對象為出發點,由此往曆史的縱深處蕩開去。她講著些現實的或古老的女兵的故事,如《妞妞》、《頭發的故事》等,其間都蘊涵了對於艱難歲月中女性命運的深深關切。
嚴峻的時代背景不展開的那些抒情,給人以莊嚴肅穆之感。由於尚方在處理上述題材時的確地站在了今天的位置,因此兩個不同時代的強烈反差便造出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在那裏,有著關於頭發的苦痛記憶的奶奶,如今愛撫著孫女長長的秀發輕輕歎息:“多好的頭發!”——孫女們也許不會了解這一聲輕歎的分量,但詩句卻因為深沉的曆史感而顯得沉重。還有《妞妞》中的句子,“母親的妞妞再也不會長大了,再也不會長大的妞妞永遠是,永遠是如雲花叢中最嬌小的一朵了”,也是因為在輕柔優美的調子中,注入了對於往昔歲月的悠長的、帶有感傷成分的綿綿思念而獲得感染力。
當詩人們都把情理的表達傾注於當代生活時,尚方的劍鋒輕輕地指向了曆史的沉積層。由於它所表現的與當代女軍人內心世界保持著溝通與呼應,它們引起注意並不意外。尚方沒有忘了導引她的詩情進入女性青年軍人那牽人情思的心靈世界。
那些還沒有做完少女之夢的雀鳥一般無憂愁的小女子,一下子接受了嚴格的(甚至是嚴酷的)軍紀的約束。如花的年華,浪漫的青春,她們自覺接受羈約,更有自然而純真的“反抗”。青春奉獻的神聖感造成的歡愉和悄悄侵入內心的不期而至的煩憂,構成了青年女性並不單純的心境。尚方揭示這一心靈隱秘時,顯示了當代軍旅詩人作為女性對她的同代人冷靜剖析而又充滿理解與同情的內心豐富性。她顯然是以生命投入的姿態動情地表現她們關切的事理和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