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脈流和根係的詩情[孟倩的詩讀後](1 / 1)

她的詩是融青春和理想為一體的藝術結晶,她的詩離她的心靈世界最近,在孟倩那裏,寫詩和做人很一致。當然,她詩中表現的不是她的心靈世界的全部,但卻是相當和諧的那一部分。詩事實上很難甚至不可能表現人的全部豐富性和複雜性,也許那些最傑出的詩人會有例外。

孟倩屬於成長於50年代的那一代人。她當然把並不完美也不純淨的生活單純化和理想化了,了解她的為人的都清楚,她的作品的這一部分體現了可貴的真誠。她是真誠地愛那一部分生活的。例如對新疆的自然景物和人文環境的眷戀和懷想便是。談論孟倩的作品不能不涉及她與新疆深刻的情感紐結。她這樣傳達新疆博大深沉的愛:“你是我的脈流,我的根係。”

在孟倩的情感生活中占著明顯位置的是詩和大西北。而這二者都與她的青春、追求、理想相聯結。孟倩詩的靈感多半來自新疆,而維係二者的是她青春時代的奉獻和艱辛。天山是她遙遠的愛,她把阿克蘇看做是第二故鄉,而這些如今都化做了美好的詩情。

克孜爾千佛洞旁的千淚泉、野薔薇在大約三十年後跳入她的眼簾,並化為深情而新異的詩題。此時她從遠方悄然走近,捧泉水慢慢啜飲,不覺得夕陽已在天際漸漸熄滅——

凜冽的大漠風驀地舉起野薔薇的笑靨

——哦,這冬日的花朵令我驚異

這奇異的風景令她動容:那是荒漠的薄暮,漠風凜冽而蒼勁,況且是寒冬時節,竟有如此明豔的花朵綻放,這悲壯的景觀,使她再次燃起激情,“領略那先哲們奉獻與犧牲的美麗”。

這就是孟倩詩中無所不在的理想主義。她的這一特定的詩的內涵並不像為數不少的詩歌那樣空泛和抽象,而是緊緊維係著她生命的曆程——特別是燃燒於西部邊疆的青春年華的追憶。在別人那裏可能是應景附和的空洞,在孟倩這裏卻是實實在在的萌生於社會土壤的情感和情緒的凝聚。孟倩對於天山大漠的深愛是與她所親曆的一切相聯結的:“已錄進我年輪的是你的博大、深沉——我那紅霞般青春的微笑,曾留在你的黎明。”

這種感覺是如此深刻,不僅嵌入年輪,而且化為血脈。以至於當她在某一個年代追憶那一切,泛起的是一種重新體驗與投入的激情:“假若我能夠勇敢地背叛陳舊的人生,鄙棄一己的安逸與舒適,毅然地踏上奔赴邊疆的征程——那時我青春的花朵就會重新開放。”這就是作者的理想主義,盡管這首詩中使用了若幹陳舊的詞彙,但我們依然感受到了絕不類同於空泛和濫情的摯誠。孟倩的詩顯然超越了矯飾的豪壯,因為她的詩是所見所聞所曆的摯情的融化。

以《你是一株野薔薇》為例,說明她通過特定意象所傳達的是真實的生活折射,這首褒揚那些流放者的詩,以野薔薇在狹小的石縫中綻放花蕾的藝術呈現,旨在控訴那由於不由自主的逼迫——

一次巨大的山洪

把你摔進這深深的山穀

漫漫寒冬裏你咀嚼著人生

詩中的頑強生存的表述是感人的,但仍不免有那種50年代以來的溫順和善良,而少了點不平與抗爭。但所有這些詩不論是寫自己還是寫他人,無疑都凝聚著詩人自身的人格追求(盡管同樣是帶了自身的弱點)。

我們從孟倩的詩中得到大西北的風習和自然神奇繁富的滿足。前麵引述的被山洪卷進山穀並綻放於石縫的野薔薇,既是人文景觀的描寫又是自然景觀的描寫。從審美的角度看二者的自然融彙正是一種藝術的成功。有趣的是克孜爾千佛洞的千淚泉旁,也有一叢野薔薇,冬日荒漠薄暮的綻放不僅是綺麗的而且是悲壯的。孟倩的詩藝術看來接近於傳統的方式,但因為她對她所表現的人生的理解和熟知,於是有著寓於平常的奇崛。

孟倩基於她對西北山川人物的熱愛,她的藝術思維的特點是攝取她所把握的客觀事象調製出色彩斑斕的畫麵,用以傳達心靈深處的理想和激情的火花。《燕泉公園素描》:“黃昏的油畫匆匆塗抹著高高的托木爾峰,神聖的靜謐由鑽天白楊一筆一筆勾出,美麗的燕化石似在向著天穹飛翔”,孟倩用這奇妙的景致映襯發自心靈的想象:有一天我也變成一顆化石,我心靈的歌聲會和著九眼泉水日夜鳴響。

盡管基本采用傳統的藝術表現手法,孟倩的詩仍然以想象的奇特(它來源於對西北,特別是對新疆風土人情的熟知)與色彩的綺麗的結合為特點。我們已經看到了她不止一次地寫荒漠大地上的野薔薇,我們也不止一次地看到開放在冰山雪峰之巔的雪蓮。如今我們更從習見不鮮的戍邊將士的謳歌中看到孟倩不凡的詩情。下麵引用《防雪走廊的思緒》的詩句能夠體現孟倩詩作的創造性成績——“獨庫公路黃金般閃亮的琴弦,琴中音有風雨雷電的和聲”,“嶙峋巨石疊印億萬年岩漿的驚恐,如今卻孕育出人間最偉大的柔情”。